其实秦元九对墨玉棋本人并没有什么意见,他知道一个雪国人在帝国的土地上生存有多不容易。
但他们之间确实发生过一些不愉快,让他想离这个暴力的哨兵越远越好。
事情发生在4年前,那时的秦元九只有16岁。
身为一个自有记忆起就待在“塔”里,被“塔”当成武器培养长大的高级向导,在实际编入军队为帝国而战前,他严重缺乏战斗之外的知识。
缺乏到什么程度呢?
得知自己参加的宴会上有哨兵后,他左顾右盼,到处都没看到哨兵的影子,随手逮了一个人问:“请问哪里能看到哨兵?”
被逮住的人愣了一下再回答:“我就是啊?”
“欸?”16岁的秦元九面露诧异,就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回答。
他把面前的人从头打量到脚,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于是道:“你骗人!”
是的,那时的秦元九以为哨兵和向导是不同的物种,既然向导是人,那么哨兵一定不是人。
考虑到他帝国瑰宝的身份,被质疑了的哨兵并没有跟他计较。
而这直接导致了之后发生的一连串“误会”。
很快,宴会正式开始,宴会主人亲自登上舞台,依次介绍了数十位重要的来宾。
秦元九是其中之一。
他在现场热情的掌声中登上舞台,配合宴会主人聊了会儿天后,突然问:“听说这个宴会上有哨兵,我怎么没看到?”
宴会主人先是一愣,然后对上少年清澈的双眼,忍俊不禁地反问了一句:“在你眼里,哨兵是什么样的?”
宴会上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向导,剩下的全是哨兵,秦元九却说没看到哨兵,宴会主人之所以这么问,只是觉得有趣。
没想到秦元九的回答是:“哨兵都是向导的狗!”
一片静默。
塔说的——在战场上,向导负责指挥,哨兵负责战斗,哨兵是向导最忠诚的狗,会无条件执行向导的一切命令。
秦元九不过是根据自己的理解复述了一遍塔的话,然而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些原本在笑的人,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些正准备喝酒的人,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秦元九缺乏常识,但他不蠢,很快意识到不对,歪头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吗?”
他问得真诚,语气甚至是无辜的,可这话在别人听来无异于挑衅。
宴会主人承受着来自塔和宾客的双重压力,汗流浃背地打了个圆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这不是秦元九想要的回应。
“我不小了。”他不满地推开话筒,在众人复杂的视线中,孤身一人离开了宴会。
然后,在宴会厅后面的花园里撞见了墨玉棋。
秦元九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怎么跟出来,又是怎么出现在他的行动路线上的。
只知道这个粗鲁的混蛋冲上来就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拳,把他打飞到了空中。
让人无法反应的速度,毫不怜香惜玉的力道,不留丝毫情面,直冲脸部而去的攻击。
因为太过突然,又是第一次在虚拟世界之外遭遇实战,秦元九被当场打蒙,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忘了释放精神力。
然后,在他感受到疼痛之前,一只脚狠狠地踩上了他的胸口,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压抑着愤怒的质问:“哨兵都是向导的狗?哈,那被狗踩在脚下的你是什么?”
秦元九渐渐地感受到了脸上的疼痛和胸口的沉闷,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呃,什么情况?
或许是被他轻描淡写的反应激怒,这个比他高不了多少的白发少年低下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强行让他的脸靠近自己的脸:“听好了!我不管你是帝国的瑰宝还是什么宝,敢说哨兵是狗,我就揍你!你说几次,我就揍几次!”
秦元九眨了下眼睛,脑子恢复运转。
他好像知道眼前的少年为什么生气了。
——原来哨兵跟向导都是人。
——原来狗是骂人的话。
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正往这边赶来。
秦元九躺在地上,平静地看着身上的少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呆滞,再到不安和惶恐。
在逃离肇事现场之前,少年松开秦元九的衣襟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你应该不会跟狗计较吧?”
秦元九:?
等会儿,你不是不想被当狗吗?为什么又……
在秦元九理清其中的逻辑关系之前,自称墨玉棋的白发少年抬脚就跑,不一会儿就跑得没影儿了。
秦元九从地上坐起身,释放自己的精神力,捕捉到了他最后的情绪化作的文字。
——糟了,闯祸了!
——吾命休矣!
“……”
这是后悔了?
你们哨兵做事前不先经过大脑的么?
后来秦元九知道了,不是所有的哨兵都这么冲动。
如果哨兵真的都是向导的狗。
那么,墨玉棋妥妥是条疯犬。
很快,一队塔兵赶到秦元九身边,看到他脸上的伤后,面露惊恐:“秦元九大人!您的伤……”
“摔了一跤。”秦元九轻描淡写地说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羞辱了哨兵,哪怕不是故意的,被揍也纯属活该,所以他有意替墨玉棋隐瞒这件事,好让那个混蛋多活一阵,而不是被塔抓去枪毙。
至于墨玉棋会怎么看他的“善心”,他不在乎。
秦元九一向只在乎自己的认知和决定。
墨玉棋虽然冲动,但他同样不蠢,他知道秦元九要是有心报复,攻击了帝国瑰宝的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四年过去,如今20岁的秦元九漂亮得令人惊艳,就像一朵盛开的蔷薇,鲜艳、绝美,却长满尖刺,令人难以触碰。
他是帝国的瑰宝,从小被塔精心培养,情绪稳定得像台机器。
而他是来自雪国的奴隶,10岁之前夹缝求生,10岁之后,哪怕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也被很多人看不起,变得越来越敏感和暴躁。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吧?
墨玉棋揍完人,看着满地哀嚎扭动的身体,又抬手看了眼手背上的血迹,“啧”了一声。
他又冲动闯祸了。
他这该死的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没救了。
手腕上的电子手环“滴滴滴”地响着,警告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墨玉棋上官,根据凰帝国的法律,您已涉嫌故意伤害,考虑到您的军衔,您将面临最轻十鞭,最高流放污染区的刑罚。”
“吵死了。”墨玉棋甩掉手上的血迹,只留下一些不算严重的擦伤,“有本事找个向导来管我。”
“正在为您呼叫附近的向导,离您最近的向导是秦元九上官。”
“……”墨玉棋手上的动作一顿,沉默片刻后说,“我不需要。”
“那真是太好了,秦元九上官非常果断地拒绝了此次任务。”
“……”
“请您冷静下来后自觉回塔等候处罚,否则您将涉嫌叛逃。”
“知道了。”墨玉棋揍完人,已经冷静了很多。
“系统检测到您最近的睡眠状态不是很好,建议您尽快与一名向导结合,以延长您的寿命和服役时间。”
“算了吧。”墨玉棋转身离开,走往塔的方向,“帝国一共就两个SS级向导,一个比一个难伺候,老子才不奉陪呢。”
SS级的向导可以安抚几乎所有的哨兵,但SS级的哨兵只有SS级的向导才能有效安抚。
可能这就是强大的代价吧。
另一边,享受完一杯咖啡的秦元九,迟迟等不到塔的催促,不由好奇地挑了下眉:“那只哨兵的事,解决了?”
“他已接受回塔等候处罚的命令。”电子手环里传出一个机械女声,声音相当自然,要不是语气没有变化,一直都是那个温柔随和的调调,很难听出是机械模拟的人声。
这是“塔”的声音。
塔是一栋建筑,也是一个真实存在于网络世界中的意识体。
作为建筑,它收容了大量无家可归的人,将他们训练成塔兵,又让这些塔兵替它培育了一个又一个优秀的向导和哨兵。
作为意识体,它是帝国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可以同时存在于不同的电子设备上,给附近的军职人员分配任务,指挥作战。
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知道它致力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去对抗来自外星的污染。
凰帝国以它为核心建立和运转,所以它在对抗污染的同时,也发挥着守护帝国的作用,说它是凰帝国的最高领导人也没什么毛病。
然而它真的可信么?
秦元九懒懒地坐在咖啡馆里的沙发上,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摩挲着已经喝空的咖啡杯,眼睛有一瞬的走神。
他不信塔。
他不信一个不受人类支配,反过来支配人类的未知系统。
但是截止目前,来自污染的危险客观存在,塔的总体路线是对的,反抗塔的代价太大,所以秦元九选择暂时服从。
他服从于塔,但并不忠于塔。
他是军人,但他并不为塔而战,而是为帝国而战,为人类的未来而战。
“对了,秦元九上官,您的生日宴将在后天下午举办,届时别忘了参加。”塔说。
秦元九淡淡地“嗯”了一声。
此刻的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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