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她猛地抬起眼,毫无畏惧地迎上华贵妃那毒蛇般的目光,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清晰无比,如同金石坠地:“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若一定要认为臣女方才所言是在顶撞于您,是在质疑宫规,臣女无话可说!但含翠何辜?!她只是一时失足,意外打碎器物,其行虽有过,其心却非恶!罪不至受此酷刑,更罪不至死!若娘娘定要以如此严酷无情、不教而诛的宫规来彰显您的权威,来杀鸡儆猴,那这宫中人人挂在嘴边的‘仁德’二字,不要也罢!因为它根本不配!”

“放肆!狂妄!” 华贵妃勃然大怒,脸色瞬间铁青,指着林晚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你……你竟敢如此对本宫说话!竟敢公然诋毁宫规,污蔑本宫不仁!来人!给本宫掌嘴!狠狠地打!打到她知道什么是尊卑上下,什么是宫规律法为……”

“够了!”

一声蕴含着极大怒意、极度失望与冰冷决绝的断喝,如同九天惊雷般骤然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硬生生打断了华贵妃那气急败坏的命令!所有人的心都随着这一声断喝猛地一颤,循着声音来源,带着惊惧望去。

只见安太妃脸色铁青如寒铁,胸口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起伏,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一棵苍劲的古柏之下,显然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从冲突的起因到林晚那“大逆不道”的言论,完完整整地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中。她的目光,先是如同掠过微不足道的尘埃般扫过跪地的含翠和惶恐的福海,随即,那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的目光,便带着彻底的失望与一种仿佛看到什么污秽之物般的厌恶,死死地钉在了林晚身上!

“贵妃娘娘处置犯了错的宫人,自有其道理和章法,依宫规行事,并无不妥。” 安太妃的声音像是结了千年的寒冰,她先是强压着怒火,对华贵妃说了一句,算是勉强维持着场面上的平衡,给了对方一个台阶。然而,下一刻,她那蕴含着雷霆之怒的目光便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林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决绝:“林晚!你……你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不,是绝望!”

她一步步走向林晚,步伐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林晚已然冰冷的心上,也踩在周围所有大气不敢出的宫人心上。“本宫原以为,你只是年少无知,性情跳脱,行为偶有失当,虽不堪大用,但若严加管教,假以时日,或可扳正一二,尚有一线挽回之机。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冥顽不灵,桀骜不驯到了极点!竟敢公然顶撞贵妃,口出狂言,诋毁宫规!甚至……甚至说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质疑天家仁德之言!”

安太妃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她停在林晚面前,距离如此之近,林晚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燃烧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厌恶:“你口口声声仁义道德,人命关天!可知‘无规矩不成方圆’?!宫规森严,乃维系宫廷秩序、界定尊卑上下之根本!是保障这皇宫大内数百上千人井然有序之基石!你仗着几分在边关学来的血气之勇,便以为可以肆意妄为,感情用事,置尊卑上下于何地?!置宫廷法度于何地?!今日你为了一个卑贱的宫女,可以如此顶撞贵妃,藐视宫规;来日,你是否就敢质疑陛下圣裁,祸乱朝纲,动摇国本?!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为、心中毫无敬畏与规矩之人,留在宫中,迟早是祸非福!是一颗会毁掉整个平静局面的毒瘤!”

安太妃的话,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狠,如同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彻底将林晚在她心中、在这宫廷之中最后的立足之地,斩得粉碎,将她打入了“无可救药”、“十恶不赦”的深渊!她看着林晚那即便在如此重压之下,依旧挺直不屈、仿佛永远不会弯折的背影,看着她眼中那未曾熄灭的、在她看来是“执迷不悟”、“毫无悔意”的倔强火焰,心中最后一丝因为其父兄之功而产生的不忍与犹豫,也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厌弃与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的彻底决绝。

她闭上眼,深深地、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浊气都吐出来一般,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如同古井般冰冷、不见丝毫波澜的清明与决断。“看来,这宫廷,是留你不得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的怒吼更令人胆寒,“为了宫廷的清净,为了规矩的尊严,也为了……避免你将来铸下更大的错,连累家族。本宫会即刻亲自前往寿康宫与乾清宫,禀明太皇太后与陛下,林氏女林晚,性情顽劣乖张,不堪教化,屡生事端,藐视宫规,顶撞尊上,已不宜再留居宫中。即日……送出宫去,交由林府严加管束!无诏,不得再入宫门!”

决裂,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没有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也没有留下丝毫转圜的余地。

林晚站在原地,只觉得周身血液都仿佛被瞬间冻结,无边的冰冷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紧紧包裹。她看着安太妃那写满了不容置疑与彻底放弃的神情,看着华贵妃嘴角那抹再也掩饰不住的、得意而残忍的冷笑,看着周围宫人或投来麻木的、或带着隐秘同情、或纯粹是看好戏的各式目光……她维护了一个弱小的、濒临绝境的生命,却失去了在这宫廷中最后的、名义上的立足之地,甚至可能因此而连累父亲乃至整个林氏家族的清誉与圣眷。巨大的委屈,一种被彻底误解、无处申辩的悲凉,以及一种深深的、仿佛能将人吞噬的无力感,如同汹涌的暗潮,从四面八方将她淹没,几乎让她窒息。

她没有再试图辩解,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哀求的神色。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安太妃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被误解的痛楚,有对这不公规则的悲凉,更有一种无法被理解、也无法融入这片天地的、深入骨髓的孤独与疏离。然后,她缓缓地转过身,挺直了那仿佛承载了千钧重压、却依旧不肯弯折分毫的脊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撷芳斋的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将她孤独而倔强的影子,在冰冷的宫墙上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道无声的、控诉的伤疤。

安太妃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心中并无半分轻松与快意,反而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一丝极淡的、被她立刻强行按压下去、不愿深究的不安与空洞。她猛地拂袖转身,不再去看那道仿佛烙印在宫墙上的影子。这个在她眼中已然无药可救、彻底无可挽回的将门之女,终于,要被彻底清除出这片她誓死也要维护其“清净”与“规矩”的宫闱了。尘埃,似乎已经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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