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史松盛聊家访的事无果,丰平章又联系了李文娟。
于公,这是学校安排的任务,届时还要汇总材料上交,他不得不做。于私,他想了解学校之外的史松盛。
给李文娟发了消息,对方却在三天后回复他。
“最近家里出了点事,可能没办法邀请丰老师来家里家访,真是抱歉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在外面约个地方,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跟丰老师说。”
......
几天后丰平章和李文娟在咖啡馆相约。
二人寒暄过后,李文娟先开口了。
她面色有些许憔悴,嘴角扯出的笑容是在强颜欢笑,以此来掩盖内心的尴尬。
“我们家的情况,唉,不怕丰老师笑话。我跟他爸一直不和,前两天刚离婚,唉,本来打算等小盛高考完再离的......没办法,坚持不了一年了......他爸不喜欢小盛,只能跟着我,唉,小盛这孩子,是挺调皮的,也挺可怜的,一直在吃苦......想必这一个学期给丰老师添了不少麻烦,还请丰老师多多包涵......高三一年,还请丰老师多费点心,严格要求,你们老师的话比我们家长的话管用,真是给丰老师添麻烦了......”
一番话让丰平章心沉了下去,他不动声色,面上依旧是温和微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不知史松盛这段时间如何?他知道你们离婚,肯定很伤心吧?”
他更想知道史松盛最近都在做什么,给他发消息也不回,跟其他人打听又太刻意,总不能直接上门找人。
李文娟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空中某处,声音也低了下来:“小盛还不知道我们离婚。不过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也猜到了。”
她已经好多天没回过家了,不,那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至于史松盛,她一直忙别的,不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忽然间,李文娟想起此行目的,她抬眼看着丰平章:“丰老师,我听说高三不但要住校,还可以留校是吗?”
为了方便学生学习,照顾一些特殊群体,学校允许他们在大小周休息或者放假的时候不用离校。餐厅也会留下几个窗口给他们解决吃饭问题。
虽然有这个规定,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申请留校。
听完丰平章的解释,李文娟面上闪过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不忍,她扯出一抹艰难的笑:“我工作忙,带着小盛不方便。正好他也到了高三关键时期,还是多在学校待着好......”
父亲不是亲生的,母亲也不要他,史松盛到底活在怎样一个家庭中。
思及此,丰平章满腔酸涩,放在大腿上的手五指渐渐收紧,直至骨节泛白,再次落在李文娟身上的目光冷淡了几分,嗓音也低沉起来:“这件事我会跟学校反应,过些日子才能有结果。”
......
李文娟前脚刚走,丰平章就迫不及待给史松盛发了条消息:你在哪?
李文娟再怎么说也是史松盛的亲生母亲,竟然会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哪里,这已经不能用“讽刺”来形容了。
根据他对史松盛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回去找史革新......
那他这几天都是在哪里度过的?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出现那天小网吧的情景。
难道又去网吧了?
丰平章不再耽误,立即去网吧。
在不大的网吧转了一圈,没看到人,丰平章微微松了口气。
而他一直没等到史松盛的回复......
最后不得已问杨越几人,也都是说不知道......
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
史松盛躲到了乡下外婆家。
从小到大,外婆都是最疼爱他的人,也只有在外婆这里,他才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外婆家养着一群羊,还有满院的鸡鸭鹅以及一条四眼大黑狗。
白天,外公戴一顶草帽嘴里叼着杆烟,赶着羊群去放羊,大黑狗就跟在羊群后面帮外公看羊。
外婆也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早上吃过饭骑着三蹦子去割草喂院子里的鸡鸭鹅,回来再扫扫院子,洗洗衣服,收拾收拾这,拾到拾到那,半天就过去了,然后又动手开始做午饭。
当最后一盘菜上桌时,外公便赶着羊群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条大黑狗。外婆便笑着让外公洗手吃饭。
史松盛自来到外婆家,就把手机关机扔到一边,再没拿起过。
他会跟着外公去放羊,听外公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也会跟着外婆去割草,纵使热得满头大汗,却仍感到开心轻松;闲下来的时候逗逗黑狗,撩拨大鹅,惹得大鹅扑棱着翅膀高叫着追着他满院子跑,外婆看到这番景象,只会笑着提醒:“慢点,别摔咯。”
在这里,史松盛仿佛变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每天除了吃就是玩,没有半分烦恼,好像以前那些事都不曾发生过。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才会借着洒到床头的月光,深深地凝视着那把串了绳挂在脖子上的钥匙,目光一遍一遍描摹着,手指不停地摩挲着,直到困意来袭,才会把钥匙小心翼翼放回去,放在心口的位置......
暑假就在史松盛一次次摩挲钥匙中悄悄溜走。
在阳光下晒得久了,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所以高三开学第一天,杨越几人看到史松盛,一脸震惊,跟见了鬼似的,张大嘴巴,下巴快要砸到地面,眼珠子也快要瞪了出来。
“我靠!老盛你是去非洲度假了吗?怪不得给你发消息都没回音。”
其他几人也跟看稀有物种似的,把史松盛围在中间,上上下下打量着,发现这人除了比之前黑了好几个度,身体看着比之前更加健硕了。
对于变黑这件事,史松盛毫不在意,甚至还很得意,认为这是男子气概的象征。
杨越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又作出一副浮夸的惊讶表情,盯着史松盛脖子上的黑绳,直接就要上手扯:“哎呀,老盛这是戴了什么宝贝,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呗。”
史松盛毫不留情一掌拍到伸向自己的“魔掌”,啪的一声,清脆至极,后者手背立时红了大片。
“不给看。”史松盛说得冷酷。
杨越立即告状似的,又像是在撒娇,把扇红的手背举到赵昊宇面前:“你看,他欺负我,都给我拍红了。”
赵昊宇满目疼惜,可他又不能真的把史松盛怎么样,只好小心翼翼捧着那只手,温声哄着:“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说罢真的就轻轻吹了起来,神色认真,丝毫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只有杨越微微红了耳朵。
“咦~”
其他人不约而同发出声音。
“真是没眼看。”
“赶紧回教室,酸得我牙疼。”
高三换了新教室,搬到另一栋楼上,不过史松盛的班级依旧在一楼。
开学第一天,班里没了高二开学时的热闹。
也许是做了一年同学,大家都已经熟悉;也许是知道高三这一年意味着什么,真真切切感受到紧张和压力,教室里没了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更多的同学在默默背书、在做题,偶尔有人说话,声音也放得极轻。
范梓涵仍像高二开学一样,趴在课桌上做题,周晓慧与她做同桌,也不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整个人沉稳了许多。
史松盛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不光是他,孙伟伟和叶秋杰也一样。
孙伟伟回过头来找史松盛说话,声音也不自觉轻了下来:“盛哥,咱们真的没走错班级吗?这真的是高三6班吗?高三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卷吗?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史松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丰平章就进了教室。
如高二开学第一天,丰平章依旧穿着白色衬衫。
他在讲桌前站定,目光扫视一圈底下,看到史松盛时,微微蹙起眉头,目光顿了顿,停留时间稍久一些。
他这一个暑假做什么了?去挖煤了吗?
脑中瞬间冒出这两句话,不过他没时间细想。
看到全班同学到齐,丰平章开始讲话:
“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正式开始高三的学习生活。高三意味着什么,我不用说想必大家也都知道。
“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会继续陪伴大家,和大家一起度过一个难忘而又有意义的高三生活。
“只要你遇到困难,无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都可以跟我说。学习上自然不必多说,生活上,我会努力做好你们的‘后勤部长’,让你们学习没有后顾之忧。
“我们之间,是师生,也是朋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很乐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你们,希望明年的六月份,每个同学都能交出满意的答卷,给自己的高中生活画上圆满的句号......”
丰平章目光扫过来时,史松盛一阵紧张。开学后他重新登上社交账号,看到对方给他发的消息,可是已经没有回复的必要了......
况且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听到丰平章一番话,他紧张的心渐趋平静。
是的,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只有高考考好他才能......
如此想着,他又悄悄隔着衣服按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把钥匙......
第一天忙忙碌碌,转眼间就到了晚自习。
今天晚自习由丰平章坐班,他给同学发了一份测试题,检查假期同学们的学习情况,根据当前学习水平制定教学计划。
史松盛没有觉得这套题有多难。
虽说他整个暑假都是在乡下度过,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荒废学业。
作业都是认认真真写完,尤其是英语,他每天都会对着大黑狗读课文——虽然大黑狗都是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但不得不说,它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听众,不像那些可恶的大鹅,每次在它们跟前举着课本,它们只会伸出长脖子来叨他课本,像是要撕碎似的。
要是在以前,史松盛肯定会乐意它们这么做,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目标,有了学习动力......
做完试卷,史松盛有些百无聊赖,丰平章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他走过去拿起试卷端详了半天,而后目光落到对方身上,用气音说:“跟我出来。”
班里还有部分同学没做完试卷,他声音不大,不会影响到别人。
史松盛看到丰平章拿着自己的试卷离开,以为又要给自己“开小灶”,也轻轻跟了上去。
到了办公室,丰平章用红笔批改完试卷就直接放在办公桌上,并没有要辅导史松盛的意思。
两人一坐一站,他也没有让史松盛坐下的打算。
丰平章侧过身子,小臂屈起撑在办公桌上,压住了刚批改完的试卷。
他抬眼凝着史松盛,眸中乍看下去无波无澜,如一汪沉寂多年的幽泉,水面平静,深不见底,却恰到好处地掩盖最深处的汹涌,他神色平淡,声音少了几分轻柔,多了些许冷然:
“你假期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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