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棉是早陈厌青一年进入戒同所的,和千千万万的同学一样,他爸妈接受不了他是个同性恋,自从他坦白了这件事儿之后,曾经对他无比的好的爸妈突然翻了个脸,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对他非打即骂,说他毁了他们家,并且火速报名了戒同所。
他以前也有同学去过那个地方,他爸妈就是问那个同学的父母要的联系方式。
毕竟不算正规学校,连牌子都没有,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宣传了。
他想逃,想跑,想怒吼,想让他爸妈清醒清醒,他的那个同学进去三年已经被戒同所逼疯了。
难道他们宁可要一个疯儿子吗?
但是他爸妈着了魔,非要送他去,为此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捆在房间里,一日三餐只有白粥。
他试过绝食,试过挣扎,但,都没有用。
教官来接他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一直到那天真正的来临,他只莫名觉得,他的生命走到尽头了。
他趁着教官一边给他松绑,一边跟他爸妈谈笑,飞速地挣脱了,跑了出去,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门外还有两个教官在那里守着,他不敌,被捆了回去。
许教官叼着一根烟,拍拍他的脸:“不听话的小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于是便把他扔进密不透风的后排去了,一左一右都镇压着一个牛高马大的教官,他插翅也难飞。
那是一个盛夏,这辆车不知道开了多久,车上的冷气很足,冷得他一直打哆嗦。一直到他快晕过去,车辆才到站。
他们已经开到不知道哪个城市的近郊,四周都是工厂,还有收废品的,铁锈的大门紧闭,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平平安安上班来,高高兴兴回家去”。
他拼命想记住这些坐标,却被教官打了一拳:“想记住也没用,你很快就知道了。”
很快他就知道了为什么,因为他们总是在搬新校区,并不是固定的,而且不可能让他们出门去,哪怕是生病了也有专门的校医,根本记不过来。
车辆驶入一座绿色的铁盒子里面,四面都是高达四米的围墙,上面是一米的铁丝网。
杨棉是被教官抬着进去的,因为他不配合,又变成了拖着进去,地上粗糙的沙砾磨得他发疼。
然后把他带到一个房间里,把他的衣服扒/光,叫他换成统一的训练服。
他们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让他觉得格外的难受。
自那以后,他便变成了众多“猪仔”的一员。
在戒同所的生活很简单,早上上完厕所吃完饭之后训练。
下午睡完觉起来,一三五七就去看“传统文化”的短片,内容大概就是主人公曾经多叛逆不孝不听话,最后在父母的哀求下看了这个片子,然后幡然醒悟的故事,每每到了最后,几乎都能看见主人公泪声俱下地给父母跪下,请求他们的原谅。
然后点名起来,从各个方面反思自己做过的错事,谈论自己如何如何不听话,以后立誓做什么什么事之类的。等结束,就又下去训练。
二四六是学习,没有上课,但是每个新进去的进去都要背东西,一些口令,一些古诗,一些队列口诀,还有他们的校规。
看完背完检讨完,便是继续训练。
戒同所的规定也很多,不能私下交流,不能看其他人,做任何动作都要打报告,包括抓痒,包括说话。
无论是任何时候都不能违反规定,包括洗澡睡觉。
杨棉不肯服从,就打到服从,杨棉不肯接受,就罚到他接受。
偶尔做得不好,就被教官拖到小黑屋里,强行折辱折磨。
他挣扎过,求饶过,通通没用,只会让他更加痛苦。罚多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他心态完全崩掉而已。
他第一次不肯按命令去行事就被许教官拿木板狠狠打了,不知道打了多少下,那家伙是真的疼,呆的久的老“猪仔”一哄而上把他按在地上让教官打,争取表现好点可以被奖励丰富的菜肴,新来的则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发誓绝对不要惹怒教官。
他哭,他嚎,他抛弃了尊严去求教官也没用,换来的是一句“恶心”。
从那之后杨棉被罚得就更多了,你们体会过三更半夜还蹲在指压板上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吗?
疲惫,困倦,疼痛,焦虑,崩溃,所有的情绪扑面而来把你卷入大海,你却因为求饶吵醒了教官,被他一整个人踩住站在大腿上,大腿再狠狠碾在指压板上,痛不堪言。
然后还要做无数个深蹲,蹲到麻木。
他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从这个牢笼里出去,他屈服了。
陈厌青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和他一样的骄傲,一样的不服从于现实,像个高傲的白天鹅,永远都不会低下他的头颅。
他曾经在教官想要折辱他的时候,狠狠地咬在他们的小腿上,凶狠得如同一只狼,颠覆了他对陈厌青所有的认知。
也因此,陈厌青代替他成为了教官的主要欺负对象。
杨棉起初是庆幸的,是幸灾乐祸的,有人替他被欺负,何乐而不为?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同化了,他就是这么坏的一个人,他出来都是高高在上地做壁上观,没有帮助过他一分一毫。
只有傻子才不知道。
陈厌青是他带的人,偏偏只对他放松警惕,居然连打算逃跑这种事情都寻了个机会告诉了他,还说会找机会回来救他。
怎么救?拿你那份可笑的真心吗?
杨棉自嘲笑笑。
他嫉妒陈厌青,为什么陈厌青永远都是那么明媚,那么美好。
他唯一一次不服,告诉了负责他们的许教官。
陈厌青自然没有逃成功,回来后关在小黑屋里打了一顿,躺了三天三夜,高烧不退,差点没能再起来。
杨棉心惊,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像只狗那么乖,去讨教官吃剩下的菜。
或者说,他想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他不肯承认罢了。
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了陈厌青,可是月光那么皎洁,他又如何争得皓月的光辉?
他只能把明月拖入尘埃。
陈厌青终究还是离开了戒同所,据说他爸爸没钱了,不打算继续供他在戒同所生活,许教官没收到尾款,气得直接开车随便把人扔下了,甚至没有把人安全带回去。
杨棉胆心他担心了很久,怕他遭遇不测。后来又想,有什么好担心的,还不如担心担心没有了未来的自己。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过没几天,教官把他也放了,说是他爸妈放弃他了。
哪怕被教官威胁了一番,哪怕他失去了所有,但他获得了久违的自由。
甚至仅仅因为教官给了他点路费,当成歉礼,他就原谅了他们。
杨棉何其聪明,他知道收下了钱,他们的关系就很难说是被迫的了,可他还是拿了,为了自己,为了将来。
杨棉想尽办法回到了江城,趁他爸妈迷上打麻将的时候,把他自己所有的存款都拿了出来捏在自己手里,并且给自己转学去了学费较低的江城一中。
他父母知道了这些事,也根本不加以理会,只努力要二胎,当没他这个儿子。杨棉乐得这样,不说削肉还母剔骨还父,他现在一丁点东西都不想给他爸妈。
让他惊讶的是,他的心之所爱也在江城一中,也在3班,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想把月亮拉入泥泞,和他一起同生共死。
他不懂得怎样爱人,他的愧疚和喜欢糅杂在一起,变成了一种病态的爱。
所以他给陈厌青制造了一些小难题,他相信陈厌青这么乖的一个人,一定会第一时间求助于他,只是他没想到,他来晚了。
陈厌青的身旁已经来了一个碍眼的傻大个,幼稚,不靠谱,偏偏陈厌青喜欢他。
他试过很多种办法,但似乎除了让陈厌青更难受以外,什么都没办到。
他努力了好久,他放弃了。
或许在别人眼里是良心发现,亦或者是死性不改,他去找了陈岳屿。
不管别人信不信,他起初确确实实是想警告陈岳屿,他和这个老狐狸合作过去给陈厌青使绊子,他太了解他的这位前合作伙伴了。
陈岳屿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陈厌青不是他的对手。
没想到反倒是提醒了陈岳屿……
他们得救后,杨棉恍恍惚惚地在街上走,他不知道该去哪里,盛夏天时,如坠冰窖。
他走了好久好久。
杨棉认出来自己父亲的身影,走向前去争执,彼时的杨树荣刚得到自己老婆怀孕的消息,喜不自胜,根本无暇顾及他。考虑到杨棉同性恋的这个影响不好,杨树荣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手情不自禁地把他推了出去。
杨棉错愕地看着他的父亲,被呼啸而过的货车卷入车底,再无活路。
杨棉冷眼观望人间,看他爸拿了赔偿款去打麻将,一输再输,再无出头之日。
也看他的同学挨个儿来给他烧钱扫墓,脸上悲情不做得假。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或许是欠他们的吧。
也罢,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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