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许久不见的阳光终于重新回到了姜尧身上,刺得她眯了眯眼。
被蒋正背叛的观音像暴怒下挥掌拍塌了老庙,同时碰巧掀飞了密室的屋顶,眼前,那黑压压彷如乌云的黑烟已经飘散,一切阴暗与罪恶在观音像的一掌下重见天日。
村民们听到动静三五成群地赶来,看到了塌了的庙、活过来的观音像、被从后心一刀刺死的村长、和奄奄一息的姜尧……
以及那个处在一团黑雾中,不断挣扎嚎叫的蒋正。
那黑雾似乎在往他的身体里钻,他额头上青筋暴起,黑色的瞳孔正在扩散,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巴因为张得太大把嘴唇撑出许多细小的口子在冒着血珠。
“啊……啊……滚开!滚开!”蒋正癫狂地大喊,“又不是我一个人吃了你们!你们祖辈谁没吃过人肉?啊?凭什么盯着我不放!”
这话一出口,本想上前帮忙的几个村民脚下一顿,惊疑不定地互相看去。
“当……当年,我也不想抓你们的,都怪老天爷!要不是那场旱灾,谁他娘的会想出易子而食!我要是没吃过……我要是没吃过不就不惦记了?”
“你们喊什么怨!我亲儿子都被我吃了哈哈哈……那老太婆死的好,她前脚死,我后脚就吃她儿子哈哈哈哈!”
“滚开!别找我一个人,吃你们的还有那观音像呢!哈哈哈送子观音吃孩子哈哈哈哈……”
蒋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癫狂的笑声响彻村庄。
他仿佛不再受那黑雾的桎梏,脸上痛苦的表情消失,转为更为彻底的疯狂。
所有人心里都仿佛压了块石头喘不上气,刚失去子女的父母眼眶通红,恨不得上前将蒋正大卸八块,可那黑雾萦绕在他周围,所有人都不能上前一步。
这时,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观音像同流合污的?”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是已经灰头土脸浑身是伤的姜尧,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整个人靠着一根棍子在勉强站住,但眼神清亮得吓人。
“啊……”
蒋正眼神开始迷茫,仿佛陷入了回忆,随后缓缓开口问道:“那场灾难刚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庆祝,可你们知道吗?吃过珍馐的人是吃不下那些粗茶淡饭的……于是我四处偷墓地里的尸体,可死了几天的尸体半点香甜都没有,他们太难吃了!我必须自己下手,所以我找到了我的同伴。”
“是观音像?”
“是,但不止是它。”蒋正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戒不掉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其他人在哪?”
“他们都死了,尸体都便宜了我,虽然没有小孩子好吃但总比没有强。”说着,他呲牙漏出了一个餍足的笑。
姜尧强忍着恶寒:“那村长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蒋正突如其来的大笑打断了她:“那个蠢货!他明明早就发现了观音像有问题,就因为我说拆了庙会让全村人无后他就信了哈哈哈哈哈。”
“哦不对,他当时没信……”蒋正状若苦恼的眯起眼睛,深如沟壑的皱纹挤在一起后又瞬间松开,“可谁让我当晚就杀了他老婆呢哈哈哈!”
他笑得直拍大腿,几乎直不起腰,不顾周围人盛怒的眼神,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继续说:“观音像是个石头脑袋的蠢货,总需要别人给它擦屁股,我第一次发现它吃人的时候就是在老庙里捡了半截小孩手臂。”
“然后呢?”
他撇了撇嘴,一摊手:“本来想报案的,但是没忍住拿回家吃了。”
“你藏在密室的那块木牌是干嘛的?”
“那不是我……”
突然,他身体僵住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愤怒中,没人发现他周围围绕的黑雾淡了许多。
蒋正已经耷拉的脸皮像气球一样被猛地吹起,一道道皱纹乍然撑开,这股气流还在向下蔓延,蒋正在众人眼睁睁地注视下皮肉分离,在全身的皮被撑得几乎半透明后。
嘭——
一团血雾骤然炸开,蒋正的骨头保持着他原本的姿势——上面像是刀刻般干净,里面的内脏掉了一地。
几个村民没忍住当场吐了出来,其他人表情也惨白一片。
只有姜尧皱起眉,不是他什么?不是他放的还是不是他的东西?
片刻后,她安静地看着那团黑气中一个个孩童的魂魄在蒋正死后身上冒着金光投入了轮回道。
“姐姐再见。”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姜尧转过头,张星拉着他的几个小伙伴齐齐向她挥手道别。
说罢,他们又飘到他们的爹娘身边抱了一下,虽然爹娘看不见他们,但还是若有所感地四处张望,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纷纷落下泪来。
几个孩子最终手拉着手去投胎了。
希望他们下辈子无病无灾,平安喜乐。姜尧心想。
黑雾全部散去,只留还在原地的蒋正的魂魄——刚死的灵魂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就被观音像从天而降的大手拎起,放进了嘴里。
在观音像做完这一切后,便整个失去了生机重新恢复成了一块普通雕塑的样子。
姜尧看着它的脸——那是在观音像的记忆中,最早被建成时才有的呆板。
她叹了口气,明明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当事人都不在了。
村民们终于反应过来,齐齐围上观音像准备现在就将它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离它远点。”姜尧提醒了一句后,就拄着那根木棍一瘸一拐地往蒋正家走去。
姜尧的话带着让人莫名信服的能力,吵嚷的村民果然脚下一顿。
下一秒。
轰隆——
观音像瞬间坍塌,尘土扬起几米高遮天蔽日,等一切尘埃落定,只剩满地废墟与残渣。
村民们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观音像,又朝姜尧离开的方向望去。
离开众人视线的姜尧从怀里掏出那块无字木牌,仔细打量。
说来也怪,姜尧自己都被烟熏火烤得灰头土脸,那木牌却一尘不染,连她以为性命不保时随手扔在地上都没沾灰。
她停下脚步,一手扶着木棍,另一手将木牌高高举起,放在阳光下。
除了上面挥散不去的缕缕怨气外,姜尧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没办法,只好苦恼地将它重新包好,塞回衣襟,准备等回去后找她那个研究古董的朋友看看。
谁知这一下竟手一滑直接将木牌掉到了地上,又碰巧磕在了石头上,只见它弹起后竟直冲着山坡下滚了过去。
姜尧大惊失色,连支撑她站起来的棍子都脱手扔了出去,伸手朝木牌抓去。
可惜只差分毫。
用力过猛的姜尧便在惯性下和那木牌一起摔了出去。
姜尧抽着冷气,缓缓摊开手,那木牌的尖角已经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掌心纹路向下蜿蜒到手腕上。
不知是血的温度还是受伤的原因,姜尧手心有些烫,她将木牌重新塞回衣襟,将手上的血往已经看不出本来样子的衣摆上蹭了蹭。
直到透过层层布料感受到胸口的暖意才惊觉——那热度来自木牌。
身上满是刚被山坡上的草木划破的伤口已经全然不顾,姜尧惊奇地正要拿出来仔细端详,山坡上却突然传来人群的惊呼声。
“那边什么声音?”
“快去看看,有人掉下去了!”
姜尧收回手,努力撑起身子向上看去。
是刚在老庙回来那群的人。
几个面熟的村民见到她,急忙滑下来帮忙,姜尧叹了句“偏偏是现在。”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濒临死亡的意志终于消耗一空,再也无法支撑她的行动。
-
傍晚,睡在卧房的姜尧被冻得瑟缩了一下,拉了拉被角。
突然一阵阴风吹在她的耳边,姜尧猛地睁开眼睛,便与距离她的脸只有几寸的一双眼眶泛青,瞳孔灰白的眼睛对视了。
距离近得她几乎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姜尧下意识一掌扇了过去,却扇了个空。
那人像没有体重一样顺着姜尧的掌风飘了出去,又稳稳当当落在了床边。
他身形修长,负手而立,身上散发的死气为他添了几分忧郁神秘。
可惜在姜尧眼里实在是有点装,她第一眼就讨厌这个趁人睡觉就贴脸的人,哦不鬼。
没有礼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子下的身体——衣服还在,只穿着里衣,胳膊腿等地方似乎被掀起来擦过,伤口也被细心地包扎起来。
那件已经快烂成布条的外衫被洗好挂在窗边。
“他们把你照顾的很好。”男鬼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是谁?”刚睡醒还有些头晕眼花的姜尧实在没那么多客套的耐心,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不知道。”
“抱歉,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我真的不知道。”男鬼的语气带着认真。
“那你……是怎么到这来的?”姜尧无奈,死后失忆倒是第一次听说。
“我本来在那块木牌里沉睡,但是莫名其妙醒了,换句话说应该是你莫名其妙把人吵醒了。”
姜尧一愣,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那块木牌——它明明被姜尧攥在满是鲜血的手心,却一丝血都没沾到,就像密室里她明明也将嘴角的血擦了上去,过了一会也消失不见。
虽然未沾上血迹,可上面细微的变化还是被姜尧察觉到了。
木牌更加油润光滑。
“这木牌是做什么用的?”姜尧问道。
“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好不容易有人能问还失忆了,姜尧几乎抓狂。
这男鬼见状沉思了一下,安抚道:“你要是这么好奇,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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