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色回暖,岁寒将过。
春闱狩猎,也在排练日程之内。
唐修这几日一直带人巡防猎场,如今江翊主职太学修缮,主要担子还在他身上。
他是初到京城,虽然名声大,但许多关系需要打点,唐元帅生辰将至,不少人挖空心思想露露脸,唐修跟着府上也是宾客来来往往。
他背靠大山,就算初来京城,也有人给送银子,卖排场。
不过他倒是认得清楚,对于示好献媚都是进退有度。
心里深知威望恭维并非出自本身,行事作风也素来低调。
锦衣卫负责御前,乔远也过来巡防。
一身赤红飞鱼服,身挎绣春刀,身高腿长,面容冷俊。
到营帐里找唐修交接了两句巡防。
出来看到江翊坐在高台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迈步走到一旁坐下。
“统领大人,这么悠闲,怎么太学校竣工完成了?”
江翊闭着眼睛,听出语气带着揶揄。
“凤奎你怎么也打趣,现在禁军有唐修,根本有没我什么事,你们都是忙人,哪里知道闲人的苦恼。”
“看来唐修很合你的意。”
江翊挑眉:“事少能干,还不让人操心,这样的同僚当然是越多越好。”
乔远拿起桌上剥好的橘子,放进嘴里。
“朝廷里权衡利弊,现在你得了太学,他唐修也得得了名声,才算平衡。”
江翊勾起嘴角:“凤奎,你还真觉得春闱场,是个功劳。”
唐修虽然是唐元帅的义子,名声在外。
却只有名声,什么好处没捞到,明枪暗箭都落在这活靶子身上。
这是一步棋,可以监视也可以制衡。
面上没有笑,漆深的眸子看向江翊,语重心长:“就算是险棋,可酬劳也足够丰厚,毕竟枫南校场,落在他左卫手里,那便是锁住你獠牙的锁扣,唐修为人精明能干,手腕也刚柔并济,唐元帅同他的关系,跟他一同要小心。”
江翊轻声“嗯”一声,漫不经意地翻了个身,对着乔远说:“太后跟文官一脉,看似和,却实为不同,一个个都是能掐会算的人精,打掉哪一个都不容易。”
朝中文臣如日中天,就算是皇后一脉的外戚也要礼让三分。
江翊不怕他们乱,只怕他们不够乱。
有人能把账本做的天衣无缝,也也自然有人把这本烂账全部搞糊涂,无从算起。
他如今在京城,不像在南境。
铁桶一块,怕是要费力气。
可若是从里面裂开的铁桶,便不是一个概念了。
乔远眼神复杂注视江翊。
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
却也是最重感情的人。
可感情也往往最伤人心。
乔远深深叹了口气:“文钦,你定要小心,以后的明枪暗箭,还很多。”
江翊看着远方,眼眸柔和。
能有一帮兄弟在身边,心里滋味翻涌。
他如何不明白如今处境,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乔远走后,许南从外面进来。
掀开门帘。
“侯爷,阿瑾公子需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完备。”
江翊点头:“把我帐上的轻弓给她带着,免得拉那些重弓,要费力气。”
“是。”许南欲言又止看着江翊。
“有话就说。”
许南颔首,眼底犹豫:“侯爷,您叫人调查的静安王妃……不太对劲……”
江翊抬眸。
许南:“她的底子太干净,全然是被人动过手脚,干净的过头,不过有传闻,她曾经有位未婚丈夫,后面不知为何,有被静安王留在身边。”
江翊眼底闪过暗光,想到穆姝当日异样的反应。
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从当年那场云关开始找,不论如何,把此人调查清楚。”
许南眉头微皱,看着江翊漆深的眼眸。
“侯爷,当年云关死的人,实在太多,若真要查起来,恐怕……”
许南没有往后说,云关早就成了一笔烂账。
曾经的云关人,恐怕没有多少活着的。
江翊眼眸微垂,手臂搭在眼睛上。
“云关查不到,就从静安王身上查,我就不信,这人是从石头缝了蹦出来的。”
夜色深沉。
锦绣院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三楼雅间里面,两人对面而坐。
穆姝窄袖淡青锦袍,暖黄的光亮打在脸上,愈发显得冷寂雪白。
屋里正中央站着跳舞的舞女。
临靠窗边,木琴声音悠扬弹奏。
穆姝一旁正手边,坐着一个肤色暗黄,身形枯瘦的男人。
身着大红中衣,外披霓粉长绒锦绣纹大氅,腰跨白玉带,头戴金冠,嘴唇乌紫,贵气装扮,遮挡不住身上的死气。
男人手里玩弄着白玉扇,因病瘦而凸起的眼神婉转在穆姝身上。
“阿瑾,这次围猎,你当真有把握?”
穆姝放下手中拿着跟酒宴,格格不入的茶杯。
轻抿一口,嘴角含笑:“廖大人若不相信,大可以不同阿瑾合作。”
廖锦山收起打量的目光,眯起眼睛笑起来。
“阿瑾说什么客套话,我若不信你,哪里会把太学修缮交给你。”
穆姝眼眸平静看着廖锦山:“廖大人,生意场上,讲究薄利多销,现在你给的筹码算是不够用吧。”
廖锦山脸上笑容收紧:“这说的是哪里话,西北的事,你放心,户部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
两人说话间隙,侍奉的侍从端着菜从外面进来。
桌上时蔬清淡,廖锦山安排周到,想到穆姝的喜好。
穆姝垂眸眼神,眼神轻轻。
“大人在户部,想扳倒江家,恐怕不是一蹴而就。”
廖锦山拿起筷子,夹住面前的清炒小菜。
放在嘴里轻轻咀嚼。
使了个眼色,周围的侍从纷纷转身离开。
屋里剩下他们两个人。
廖锦山收起束缚,扯了扯领口的锦带。
看着穆姝。
“阿瑾,你说当今陛下到了,谁还能当皇帝?”
穆姝眼色一顿,眼底浮起凝重,神情严肃:“大人还是慎言,隔墙有耳。”
廖锦山哈哈大笑。
“阿瑾,你不会忘了,锦绣院姓廖,冒出来一只耳朵,我割一只。”
穆姝眼眸微垂,修长手指端起茶杯,看着有话要说的廖锦山。
“皇子争斗已经是默认之中的事,如今朝中三皇子如日中天,母族亦有皇后亲母,就连太子殿下也是望尘莫及。”
穆姝眼底秋水含眸。
廖锦山照着这个关头,不会跟自己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旁敲侧击的警告穆姝。
廖锦山挑眉:“你再商会,我在官场,说实话都是商人,古言商人重利轻别离,朝中分化,已经成了必然,打破平衡,才能有更多机会,阿瑾,你知道,机会跟风险一同存在,陛下重用文臣,只是假象,关键权力还在武将手中,江家是陛下钦点的太子派,太子身边死了个孙竹英,谁还敢马首是瞻,不过有江家这样的傻子,不识时务。”
穆姝眼底平静,听到孙竹英三个字时,长睫不由一颤。
“江翊既然已经在禁军中站住脚,若是唐修拦着,也不好办事。”
“外面说的好听是唐风秋的义子,不过是条穿了衣裳的狗,他在禁军,不是把别人架住,而是把他自己的手脚绑住,平川侯在京城,江文钦受苦,他不站出来,反而是以进为退,成为要挟各方的筹码。”
廖锦山合上眼,手指托着太阳穴:“阿瑾,我要的不多,如今京城之中氏族衰颓,我活不了几年,自然也不想别人活的畅快,若不是家中还有兄弟,我也不愿在这泥潭中筹谋,廖家的钱护不住子弟,若真想万无一失,只能周旋定夺出一位胜者,才算能保住脖子上的脑袋。”
廖锦山枯黄的脸上,浮现起淡淡哀伤。
凶狠和怜悯在他脸上,并不为何。
穆姝拿起筷子,夹起面前的清炒时蔬。
舌尖碰触,索然无味。
春闱大办三日,穆姝被江翊带过来,帮他准备一应俱全的物件装备。
因为禁军有巡守的任务,便叫邱云宁跟着穆姝。
穆姝看着手边的高头大马,伸手轻抚马鬃。
这是有名的雪里红驹,雪山脚下培育的马种,步伐稳健有力,并且耐力惊人。
一身红鬃,高大威猛,但不显笨重。
不过性情刚烈,但对主人忠贞不二。
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真是一匹良驹。”
邱云宁站在一旁挑眉,心里想江翊真是太会了。
要知道这雪里红驹,整个京城里,一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阿瑾,这马你骑着正好。”
穆姝一愣,以为这是邱云宁的马。
忙松开手:“世子客气了,阿瑾一介粗人,配不上这样的好马。”
“哎,千里马能遇伯乐,算是它的福分,去狩猎没有用的上坐骑,磨刀不误砍柴功。”
穆姝看着他解释,其实早就知道都是江翊的主意。
往后退一步:“宝马贵重,阿瑾不能要。”
邱云宁眼眸一转,眸子转的快。
“马可不是我的,如今替人转交,到手了退货,我可就不负责了。”
说着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不远处是猎场入口,里面都是禁军人马在整顿排练。
眼眸稍稍挑动,就能看见高台上负手站着的江翊。
高大威武,身披大氅,远远看过去,心头便不由一颤。
叹口气牵过马绳,往马场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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