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通和邱云宁在公主府里喝酒，祭奠故友孙竹英，没想到乔远半道也来了。
三人都是小时候的玩伴，当年一起在这公主府里上课，后来长大各归各处，只有年关回来才有机会相聚。
如今江翊下落不明，九门那边又出了谣言，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三个人都是心情烦闷，无心喝酒。
阮通看着乔远，本来不善喝酒的他，此刻已经连续喝了好几杯。
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一层红晕，眉头紧皱，明明是藏着心事。
“凤奎，咱们都是从小到大的兄弟，如今又事关文钦安危，你有话直说便是，何必遮掩不开口。”
阮通开门见山，乔远放下手里的酒杯，沉沉叹了一口气。
“景双，文钦和我要向你借兵。”
话音未落，三个人的脸色皆是一沉。
却也都是意料之中。
江翊是什么样的人乔远太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才体会到他现在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好。”阮通眼底平静，神色没有半点犹豫，便做好了决定：“凤奎，现如今京城有我八百亲兵，你先带去，若是不够剩下的我还要点时间，东源那边拨派人手也要三四日。”
乔远点头，阮通现在是东源的少将军，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调动兵马，也是冒着风险。
“不能拨调，如今粮道出事，京城严盯各处守备军，现在动手，正好是授人以柄。景双，这对你太危险了，文钦手里的人加上你的八百亲兵，到时惊蛰那天，足够封山，倒时候强弓硬弩等我去拼凑一番也该够了。”
一旁沉默不语的邱云宁坐在两人中间，听着局势变动，眉毛也跟着紧皱起来。
伸手拽了拽乔远的胳膊：“凤奎，你要去哪里借兵？”
乔远抿唇：“我师父那边——”
“不成。”乔远话还没说完就被邱云宁打断，眉头紧皱：“这事绝不能牵涉你师父，出了差错绝对是火上浇油。”
乔远眉头紧皱，何尝没想到邱云宁的话，若是放在平常，何必发愁人手不够，可现在豺狼环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拉下来，生吞活剥。
邱云宁猛然从凳子上站起身，一巴掌拍在酒桌上，眼神坚定的看向乔远和阮通：“放心吧，人手什么的我帮你们解决。”
两人眼底皆是闪过疑惑：“你从何处要人？”
邱云宁眼眸闪过一阵暗淡，不过瞬间便烟消云散。
无所谓的挠了挠头：“你们莫不是忘了，我爹可是武状元，我娘是…公主。”
邱云宁父亲早亡，几乎很少提过父亲，每次谈及总是讳莫如深。
如今提起来，两个人心里却不那么放心，邱云宁平常看似大大咧咧的，其实粗中带细，心思很深。
乔远不放心的看着邱云宁：“云宁，你别逞能，等我明天去找我们指挥使——”
“凤奎，你别说了。”邱云宁打断了乔远的话，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下。
烈酒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像一把烈火一样燃烧整个身体。
“文钦不能像竹英一样，他不能有差池。”
邱云宁平日总是一副无所谓的嬉笑样子，今天神色里却带着不容置疑。
其实这些人里，若真是出身地位，数得上邱云宁身份尊贵，只不过他平日里性格平和，和朋友不讲究什么礼节规矩。
才叫人忘了，这人是大凉长的世子，长公主的儿子。
————
穆姝去阿瑶院里来，刚进屋就看见地上摆着的包裹行礼。
阿瑶正在收拾行礼，早早就准备了一个包裹，从桌上拿过来，递到穆姝手里。
阿瑶穿上那套穆姝送个她的浅灰色的鹅绒狐氅，墨发被高高束起，素淡雅致的脸上带着因为受伤未愈的苍白。
穆姝看着阿瑶行装和动作，眼底疑惑：“阿瑶，你这是要去哪？”
阿瑶放好手里的衣衫，起身同穆姝一同坐在床榻前。
“我要去找我师父，把白头翁的事查清楚。”
穆姝眉头微微皱起：“不成，你身上还有伤。”
阿瑶嘴角勾起：“你忘了我是医者，我又不是你，总叫自己受伤，何况我出去是有正事。”
穆姝看着手边的包裹，眼眸微垂：“你不是说过，不想再牵扯过往的事，现在……”
穆姝猜到了阿瑶应该是为了帮她调查白头翁的事，才会旧事重提，不然这么长时间，又怎么会现在才说。
阿瑶摇摇头，并没有回答穆姝的问题，反而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雷武身上中了尸毒，他定然是觉得命不久矣，才想替妻儿谋条生路，穆姝，你不要怪他，这里是化解尸毒的药草，索然没办法根治，但是足以遏制。”
阿瑶一路跟着穆姝走过来，最明白她的心思。
她心事重，恐怕现在又在胡思乱想。
“穆姝，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就算没有今天这些事，我也要找师父，等我走后，你就对外声称我的死讯，能为你提供一些线索。”
穆姝坐在一旁，一直沉默无言。
“阿瑶，只要你想来去的地方，我都支持，如今我只有一个要求。”
阿瑶以为穆姝一定会反对，没想到这么轻松，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好，我听着。”
穆姝抿唇：“不要再回京城，天下之大，无处你不可去的地方，这龙潭虎穴别再来了。”
谢忱说的没错，因为把身边的人都牵连进来，实在太不公平。
从云关到京城，一路阿瑶不顾风险，陪在她身边，已经够了。
阿瑶愣住，穆姝眼底满是淡然。
她心里莫名有种闷痛。
“你这傻子到底在说什么疯话，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穆姝抬眸，看着阿瑶，情绪异常平静。
“我也要走我的路。”
相较于自己，她更希望身边人可以幸福自由。
阿瑶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她又如何不明白穆姝的心思，伸手一把捏住穆姝本来就没什么肉的脸蛋：“牺牲你一个，幸福我们？”
穆姝伸手轻轻替阿瑶发丝拨正：“我没有要牺牲，只是来京城是我的仇恨，不应该把你们牵涉进来。”
阿瑶感觉穆姝这个时候就像一个被雨水淋湿的小棉花糖，可怜又可笑：“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多吃点饭，每次开药施针那么容易的吗？”
两人说了好多话，心里充满酸涩。
此刻天色快亮了，穆姝帮着阿瑶收拾完东西，便出门下去替她准本马车。
绕过长廊往内院走，正好碰上站在门口的司潜。
身形修长，青衣淡袍，看样子是老早等在这里。
穆姝看着司潜，舒缓了眉头，两个人并肩走在长廊里。
凉风徐徐，吹打在脸上，泛起阵阵凉意。
“阿瑶姑娘要离开京城？”
穆姝抿唇点头：“嗯……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司潜忍不住笑了：“准备马车钱粮，还是你亲自挑选的，恐怕只有阿瑶姑娘了。”
穆姝挑挑眉，也跟着笑：“这都被你猜到了。”
司潜看着穆姝，缓缓停下脚步。
“阿瑾。”
“嗯，我在。”
“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司潜看着穆姝，淡青色的氅袍，淡色琥珀似的眼睛，含若秋水。
两个人停在一处，端王府里景致优美，打理的井井有条，初春各处的景致也开始萌发春芽。
司潜伸手脱下身上的氅袍，披在穆姝肩膀上。
穆姝停住，抬头看着司潜。
看着他莹润的眼眸，收敛眼底的情绪。
“司潜，等风波过后，我陪你去南方吧。”
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司潜愣住，对穆姝的话出乎意料，眼眸重闪过一阵恍惚，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她竟然还记得。
不过只是片刻又恢复如常。
微微弯起嘴角：“现在京城多事，你我抽不开身，等往后有闲暇再去吧。”
司潜如何不想同穆姝一同去别处，可现在竟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何如还能随意来去。
司潜胸口起伏，心里久违的有了波动。
并没有察觉到穆姝眼底闪过的一丝暗淡。
穆姝抬眸看着司潜，目光炯炯，两人似乎好久没有这样说过话。
“司潜，我希望你能活得好，不必因为我背负什么使命，若真有那么一天，带着我的那份——”
穆姝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潜一把搂紧怀里。
清淡的木檀佛香从充斥鼻腔，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穆姝身体僵硬，缓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宽大的肩膀带着温暖，温暖之下却能感觉到颤抖。
司潜这样的人如何能听不懂穆姝的意思。
这场仇恨终有收尾的一天，从开始到结束，他唯一的愿望就是陪在穆姝身边。
他想去南方，可他心里明白，他不能去，也不会去。
因为这是连接在他和穆姝指尖的枷锁和使命。
也是仅有的他们之间留存的东西。
很多时候不是穆姝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穆姝。
正是明白自己的这份情感，心底不由的开始退缩。
穆姝没有挣脱，两个人似乎都需要这样情绪的一个出口。
伸手轻轻拍动司潜的背。
司潜一直身后不知是什么模样，他一直克制心性，在自己身边，单单这份恩情，日后就不知该如何报答。
司潜隐忍克制着情绪，伸手抓住穆姝的衣角，声音带着哽咽：“阿瑾，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穆姝胸口像被石头挤压，心里愈发酸涩。
她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时间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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