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公主府喝酒喝到深夜，说了好些心里话，最后才各自回去准备人手的事。
邱云宁送阮通和乔远出去，站在门口看着兄弟离开的背影，心底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冷风中一个人在门口站在许久，朱红色的大门在黑暗中显得气派威仪，却是邱云宁怎么也逃不出的枷锁束缚。
一个人从侧院绕过长廊，直接往正厅走。
此时已经是深夜，正厅却灯火通明。
外面看守的侍卫看到世子来了，赶忙上前行礼。
“世子。”
夜风吹拂在脸上，邱云宁身上的酒气已经消散了大半。
“殿下可在？”
侍卫闻言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点头：“殿下正在暖室，世子稍后，奴这就通报。”
邱云宁点头，跟着侍从进了正厅，等着通报。
公主府里总共有两位主子，一个是长公主殿下，一个便是长公主亲子，世子邱云宁。
这两个母子俩情况很复杂。
两个人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可对待彼此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法子。
儿子不亲近母亲，母亲也不爱护儿子。
有的甚至对方有什么事，都是别人嘴里听说的。
两个人各占东西两府，平常没有什么联络，若是叫外头人知道，恐怕会惊掉下巴。
时间过了半响，内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一股清新扑鼻的淡花香充斥屋中。
长公主一身薄纱裙，墨发披散，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脸上带着一层红晕。
完全不像是已经有这么大孩子的母亲，反而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邱云宁坐在正厅中，听到动静，抬眼看一眼珠光贵气的母亲。
眼神停留在她布满粉痕的脖子上，眼底泛起波澜，拳掌暗暗攥起，不过片刻又恢复平静，低垂眼眸。
长公主给周围的侍从使了一个眼色，正厅中的侍从得令转身离开。
正厅之中只剩下母子二人。
长公主迈步走到邱云宁面前，伸手细嫩修长的手指，伸手抬起儿子的下巴。
“今日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了我的儿，这么晚找你母亲大人来干嘛？”
邱云宁皱眉，别开头，避开了长公主的触碰。
明明刚刚做了半天准本，可是看到母亲的脸，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长公主见儿子不理自己，发觉没趣，挑了挑眉，坐到一边。
伸手去摘桌上的橘子，清醒的橘子香味在空气里炸开。
“喝酒了？”说着把手上剥好的橘子推到邱云宁面前。
邱云宁暗暗紧攥拳头，抬眸看向母亲。
“我父亲走了多少年？您还记得吗？”
“……”
长公主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好端端的，提你父亲干什么？”
“您不记得，我记得。”邱云宁身上带着酒，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凉：“自从我三岁那年，已有十五年了。”
长公主皱眉，伸手拍向桌子。
“邱云宁！你想干什么？大半夜的，来训斥你的母亲？”
邱云宁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云宁……云宁，母亲，你当真觉得父亲不知道云宁什么意思，还是我不知道？”
本来起了怒火的长公主被邱云宁这么一句话给彻底浇灭。
“傻孩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邱云宁垂眸看着桌上剥好的橘子果肉瓣。
“当年徐太傅的儿子……姓徐命年，字云宁……对不对？”
邱云宁说着心里如刀割，父亲的死成为一根横亘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长公主带着细密皱纹的眼角，眼底闪过一丝黯淡。
当年的回忆再次卷土重来，她是公主，当年爱上了太傅的儿子，只是没想到徐年已经有了婚约，朝中权力变化，等到太傅下狱，先帝大怒，直接把当年的武状元邱顺为驸马。
长公主情谊不减，邱顺还以为自己出身卑微，看不上自己。
南征北战，立下战功无数，没想到最后战死在边疆。
长公主也没露过一面。
只剩下一个儿子邱云宁。
邱云宁对长公主心有怨恨。
长公主不敢抬眸看向儿子，面对当年的事，她心中一直有愧。
任性妄为了一辈子，唯独对这个儿子，没办法。
空气中沉默半响，长公主抬眸看向儿子，开口：“你想救江文钦，对不对？”
长公主早就猜到邱云宁的心思，修长的手像摸摸儿子的头。
伸到半空中，一下顿在半空中。
邱云宁抿唇，起身迈步，一把跪在母亲的身前。
“求您，救救文钦……”
当年他没办法救父亲，可这次他想救自己最好的兄弟。
长公主对儿子没办法，眼皮酸涩，何尝不像母慈子孝，可当初是自己的过错导致母子离心。
长公主伸手扶起邱云宁。
“只要你想的，阿娘都帮你。”
————
穆姝从太学院睡了一夜，睁开眼睛，身边的江翊早已经不见踪影。
收拾好，披上氅袍出门，便看见长廊上的景华。
景华看向穆姝，穆姝看着景华。
两个人都是一愣。
景华比之前削瘦了许多，身上衣袍在身上，风一刮过，仿佛能一阵风被吹走。
“好久不见，阿瑾。”
穆姝抿唇朝景华笑了笑：“你最近怎么样？”
两个人相并走在长廊上，停在一处长廊。
景华对穆姝很感激，自从上次大火，也明白穆姝得用心良苦，若没有她，自己恐怕已经死了。
景华淡色的眼睛，抬起看着穆姝，阳光洒在身上仿佛镀上一层金光。
“公子，我决定要参加科举，上龙榜。”
穆姝眼底没有意外，眉眼弯弯对他的决定表示支持：“好啊，在下日后还要靠景大人罩着我。”
景华眼眸弯弯，这么多日第一次开怀大笑：“好。”
两人说了几句话，长亭里封阔过来喊景华去学堂。
穆姝则是转身从太学出来，调转马头，时间差不多了，也该去京城商会去看看。
到了京城，商会门口门匾摆设全都被烈火烧的一片漆黑，周围还有烈火的余温，各处焚烧之地都变成了废墟。
四处议论纷纷，穆姝还没上前就看到门口站着的胖掌柜。
胖掌柜头发胡须都快烧成焦炭了，满头是汗的站在门口调动人手搬运东西。
穆姝放轻脚步上前，靠近胖掌柜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胖掌柜吓了一跳，转身看了看周围的穆姝。
伸手拍了拍胸脯，没想到穆姝突然出现在身后。
“哎呀妈呀，阿瑾，你想吓死我。”
穆姝抿唇看向胖掌柜，朝他使了个眼色。
“孙掌柜，你这是一波不平又想再起一波？”
胖掌柜眉头微皱，顺着穆姝的眼神看向人群中，这才被提点过来。
外面不光有百姓，还有很多流民。
这些流民可不是别人，那可都是饿红了眼，有今天没明天的亡命人。
胖掌柜被穆姝这么一提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才想到，要是流民暴乱起来，恐怕就是罪加一等。
赶忙派侍卫过来维持秩序，拉着穆姝，满是肥瘦的胖脸，满是忧愁。
“阿瑾啊，现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穆姝垂眸看着胖掌柜脸上的汗水如雨下。
维持秩序之后，两人往商会里面走。
胖掌柜忍不住叹气。
“阿瑾，你说现在可怎么办？纪老会长又不见踪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姝眼眸平静：“其他人呢？怎么只见孙掌柜你？”
胖掌柜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咕咚咕咚一阵豪饮。
“可别提了，平常那些老骨头事事的，现在都缩着个脖子不肯露面。”
穆姝轻叹一口气：“看来京城之中，孙掌柜还是肱骨之辈。”
胖掌柜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
“唉，现在只能等老会长出来主持局面——”
穆姝摇头：“纪老会长他老人家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
穆姝打量着胖掌柜的反应：“孙掌柜，您还是早做打算。”
胖掌柜一下子像个打了霜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叹口气：“纪老会长要是不回来，京城商会可就完了，倒时候百姓不满，朝廷怪罪，京城恐怕就会乱起来。”
穆姝嘴角勾起：“乱起了不是更好发财吗？”
胖掌柜摇头，眉头紧皱看向穆姝：“阿瑾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再多钱，只要局势不稳，百姓不乐，最后都会烟消云散，更何况现在局势这么乱，京城中还有流民，真要出大乱子啊。”
穆姝看向胖掌柜，朝他走近一步：“孙掌柜，阿瑾愿意推举你为京城商会会长。”
胖掌柜被穆姝这句话惊得瞪大眼睛。
“你这……这，阿瑾，你什么意思？”
穆姝眼眸平静，端着茶杯：“就是您想的意思，您说的不错，如今流民蔓延，可现在粮价高涨，加之等到天下乱起来，京城商会便成了一个活靶子，不如趁着现在，防患于未然。”
胖掌柜脸上冷汗直流，看着阿瑾小小的个子，说这么野心勃勃的话语。
穆姝等着胖掌柜说话。
胖掌柜犹豫片刻看向穆姝：“阿瑾，你有没有把握。”
他知道阿瑾是西北的巨商，掌管京城商会不是难事，可是这么粗的大腿怎么会看上自己。
穆姝清冷的眼眸微微抬起：“阿瑾有半分把握，可加上孙掌柜便有十成把握。”
胖掌柜张开嘴看向穆姝，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哈哈大笑：“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好，阿瑾我跟着你。”
穆姝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有孙掌柜，京城商会安矣。”
两个人说了日后的安排，过了片刻，穆姝便转身出了京城商会。
天色大亮，外面的流民越来越多。
穆姝看着人群攒动的场景，轻叹一口气，这些流民确实是个棘手的事。
想到现在卢曼要到京城，转身要回端王府。
还没动身，就感觉脑子一阵昏沉。
心里暗道一声糟了。
还没动作，就感觉被一道力气给抬起来。
穆姝想开口呼救，可是周围人群混乱，声音嘈杂吵闹，根本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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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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