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三月。
张云兮的座位空了。
高考倒计时牌翻到“100”的那天，她的课桌抽屉像被某种野兽掏空的巢穴——半管药膏，标签被撕得干干净净，锡管尾部卷起，像被用力挤压过似的；课本和笔记本全都不见了，只剩桌底用口红写的一行小字：
“救我”
字母歪歪扭扭，最后一个“我”字的撇划拉得很长，犹若写字的人突然被拽走。
1
誓师大会刚结束，操场上还飘着“奋战百日”的气球残屑。夏忧忧站在张云兮的座位前，指尖悬在抽屉上方，没敢触碰那管药膏。膏体渗出管口，凝成一颗混浊的泪珠，散发着刺鼻的薄荷味。
“人呢？”木然问。他靠在窗边，手臂上的烫伤疤痕被长袖遮住，只露出天狼星那一颗。
班主任翻着点名册：“请假了，家长来电说压力太大需要休息。”
夏忧忧蹲下身，看向桌底——口红字迹已经干了，猩红的“救我”仿若某种隐秘的伤口。
“她昨天还好好的。”夏忧忧轻声说。
班主任合上点名册：“高三压力大，很正常。”
窗外，一片樱花被风吹进来，落在“救我”两个字上，像一块小小的止血贴。
2
午休时，夏忧忧去了女厕所。
最里面的隔间门关着，锁扣显示“有人”，但底下缝隙看不到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从门板下方的空隙往里看——
隔间地板上散落着几片指甲碎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咬下来的。墙上有人用指甲抠出几个字：
“他们喂我吃月亮”
划痕很深，有些地方沾着血渍，在白色瓷砖上格外刺目。夏忧忧猛地直起身，后脑勺撞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谁在里面？”她颤抖着问。
没有回答。
3
下午的月考，作文题目是《光与暗的边界》。
夏忧忧盯着题目看了十分钟，眼前浮现的全是桌底的“救我”和隔间墙上的“月亮”。她写不下去，笔尖悬在纸上，墨水晕开成一个黑色的漩涡。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有人抬头，眼神空洞得像被掏空的玩偶。
木然提前半小时交卷。经过夏忧忧座位时，他轻轻放下一张纸条：
“放学后校门口等你。”
字迹工整得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4
成绩公布那天，全班作文无人及格。
语文老师把试卷摔在讲台上：“你们写的都是什么？梦话吗？”
夏忧忧的卷子上只有一行字：
“光与暗的边界，是消失的地方。”
被红笔划了个大大的叉，旁边批注：“不知所云！”
她低头看桌洞里的药膏——已经干了，管口凝着一层白色结晶，像盐，又像霜。
5
那晚的梦境里，夏忧忧站在一间白色的房间里。
张云兮坐在角落，手里捧着一轮月亮——惨白的、坑坑洼洼的月亮，像一块发霉的奶酪。
“吃吧，”她说，“吃了就能发光。”
夏忧忧摇头后退，却撞上了墙。墙面突然变得柔软，像某种生物的胃壁，缓缓收缩。
醒来时，晨光已经漫过窗台。夏忧忧摸出枕边的玻璃珠——蓝可给她的那颗，对着阳光看。气泡的形状像一个微型的月亮，表面布满细小的凹痕。
窗外，一只知更鸟啄食着窗台上的樱花花瓣，偶尔抬头，黑豆般的眼睛里映出夏忧忧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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