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初雪

隆冬时节,南方的湿冷就如同一把刀子平等地刮着每一个路人的皮肉与骨缝。

一般的人如果没什么事,都会躲进温暖如春的室内保持体温。

而不一般的情况,也时常发生在这种僻静的转角处。

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漆黑的大衣,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却高高举起一纸合同,正黑着脸对着路灯仔细研读。

而他的旁边站着一个还不到他下巴处的小姑娘,似乎是刚从什么地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身上的格子大衣尚且没有完全扣好。冷风一吹,小姑娘的皮肤冻得白到接近透明,还时不时抽一下鼻子。她的鼻尖红彤彤的,脸颊也有两团红晕,最让人在意的是,她的眼睛也红红的像一只小兔子,似乎是刚刚哭过不久。

两人的脸色太差劲,让路人也频频侧目,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甲方按照本市最低工资,结合本单位工资制度支付乙方工资报酬,每月标准工资为4000元/月……”

时蘅一目三行地看了几眼,牙根都咬酸了:“老子每个月为了你这个小外包要支付给亿趣一万二,就这样还要被你天天蹬着鼻子上脸的,结果合着到你手里就只有这么点了?”

“老师,那不是重点啊!”

“工资都不是重点什么是重点啊?”

冉冉急原地跺脚几下,跳起来伸手去够那份合同,用力点了点:“这里这里啊,老师你看这!”

时蘅眯着眼把那一行小字念了一遍:“乙方提前三十日以书面形式通知甲方可以解除本合同,但乙方担任重要职务或执行关键人物并经双方约定乙方不得解除本合同的除外……什么意思,你们还有补充合同内容?”

冉冉哭丧着点了点头,两只手在身前搅来搅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我们把时间倒退回今天上午。

虽然说是要回去亿趣上班,但是冉冉的心态非常良好。

她想,就一天时间,能画什么东西啊,顶了天了就是出点草图,或者细化点物件,能有多少工作啊。

因此她就这样容光焕发的滚回去了,并且成功地收获了主管的超高浓度PUA大礼包一份。

“吃水不忘掘井人,你倒好,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扛着风险把你送过去享福的。现在在那边过的好了,站稳脚跟了,可不能忘本。”

冉冉差点收不住自己的死亡凝视。

老天,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是谁之前焦头烂额地找不到外派人选的。

在主管扫视过来之前,冉冉把目光落到了远处,干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阿宝站起来把她叫走,等到了她原本的工位上又有点尴尬地对她说:“别介意。你知道的,我们这行就是来了又走。”

——原本属于她的位置,再准确点来说,是属于心姐和她连在一起的位置上,已经有一半被占据了去。而原本她的东西基本都被挤到了另一边去。

一个脸嫩的新人正在心姐原本的位置上埋头苦干,看到阿宝带着她过来,几乎是立时立刻就要惶恐地站起来。

阿宝喊那个新人:“小橘你接着画,不用紧张,就是我们外派的同事回来一趟而已。”

小橘又坐下去了继续画了,但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抓着画笔来回磨一处,反倒是把原本正确的笔触都磨没了。

冉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工位上。

她曾经精心摆放过的那些小盲盒娃娃也落了灰,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鲜亮,也怪不得人家会把它们堆在一起,歪七八扭的放着。

冉冉扭头问阿宝:“阿宝,你知道我们的合同在哪吗?我发现我好像没有当初签订的合同副本啊。”

阿宝茫然地反问:“啥,你没去人事那边拿吗?这都是一式两份的啊?”

冉冉开了个玩笑:“那我待会去看看。就是忽然感觉好像公司也不是那么需要我……”

——这一句,就又不知道戳到了路过主管的哪根肺管子,怒气冲冲地把她又叫走了。

真奇怪,几个月前,她还觉得主管面目可憎,简直是天底下最不讨喜的家伙,。

而现在,她站在这里,依旧是他手底下的员工,却没有那么烦躁了。任凭他眼睛里都喷射着火星子,嘴巴张得像要吃人的狼。

主管重重地把属于冉冉的合同摔在了她的面前,语气咄咄逼人。

“公司对你情深义重,悉心栽培你,还特意给你涨工资,你拍拍屁股转头就想走了,你把公司当什么了!”

冉冉纳闷了:“我拿这么点钱,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诚意?”

主管愣了一秒,咆哮声大的快赶上时蘅了。

冉冉乐观地发现,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磨炼,面对此等噪音,她已经可以做到充耳不闻了……真是可喜可贺。

似乎是看出她那点淡定,主管冷笑一声,用劲点了点合同,然后忽然从底层抽出来薄薄的几页纸——那是一份冉冉没什么印象的补充协议。

“你这种白眼狼的学生我见多了。你以为公司就没有治你们的办法是吗?好好看看,这是你自己签字的合同!上面白纸黑字地写好了,公司对你有培训期,那么相应的你就也得在公司进行服务期。服务期间,按照法律规定,你们是不能随意辞职的,更不要想跳槽!”

冉冉的脸色终于变了,一把抓起合同仔细看了起来。

主管露出些微的得意,又放缓了语气好生劝了起来:“我说冉冉啊,你不要以为你在晨昏线干得好,就真的和他们是一伙的了。实际上你在他们那边什么东西都不是。区区一个外派,年会都不能去,但是在我们亿趣,你始终都是我们的一份子啊……”

冉冉把那纸合同看的都快烧出一个洞了才终于想起来,这份补充协议分明是之前她要外派之前,人事那边催她签的。

当时混着保密协议和外派协议等等在一起,她忙的晕头转向,人事指哪儿说签字她就立刻签了,根本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种东西!

这是人干事?

一股闷气从脚底一直上涨到天灵盖,冉冉抬眼看了一眼主管,面上看起来不动声色,实际上掩盖在袖子里的手差点掐断指甲。

主管还在那假惺惺呢:“唉,其实我也理解你的,毕竟在咱们公司呆了没几天就走了,还是要多多培养感情的。也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像周六周末,你也可以经常回来帮着你们组做点东西什么的嘛,对吧。”

……

时蘅目前脸色黑的像烧了千年的锅底成精,开口就把亿趣上上下下从人到狗都喷了一遍。

他咬着牙问冉冉:“所以,你就让那么个玩意儿糊弄住了?在这跟我说半天有什么用,你当时没有怼回去那个大傻叉么?”

冉冉摇了摇头,顺手拢了一下领口,闷闷地表示:“我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挨到下班就给你打电话了。本来他们还想要我加班,我没肯,直接跑了。”

……甚至于她不加班这件事,居然得到了阿宝和其他同事一致的不理解。

他们甚至还劝她说,刚得罪过主管,现在就不要明面上再跟他过不去了。

忍一忍吧,都会好的。他们这样说道。

“你那么不近人情,都还会帮莎莎他们要加班费呢。明明在同一个城市,怎么我们外包个个都活的跟个韭菜精似的,上赶着让人割。”

冉冉不明白自己心底的丝丝缕缕的委屈是打哪来的。

也许是生气自己的信任白给,也许是为亿趣的同事们在这件事上忍者神龟般的耐力而感到不值得。

“我当初是真的没想到人事会这么做啊……”

日日对你微笑的同事,却会毫不留情地给你挖坑。

“我本来也没想那么快考虑跳槽的,因为培训班这件事我还是很感谢他们的……”

就算考勤被扣钱她也没说过什么。

“他们这也太伤人了……”

比生气更加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背刺感。

情绪就像一辆刹车失灵的汽车,在时蘅这个熟人面前,忽然撞击出了浓浓的懊悔和委屈。

冉冉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时蘅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落下去在冉冉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行了行了,就这么一个垃圾公司你有什么好害怕的。也算没白教你这么久,遇到事情还知道找老师。看来还是对我保持了基本的尊重的。”

冉冉嘀咕道:“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好不好。”

“那你说了不算。得看我的感觉。”时蘅轻笑了一下,似乎心情很愉悦。“等着吧,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吗?冉冉讶异地抬头,看到了时蘅笃定的眼神。

心如死灰,但此刻,死灰又出现了复燃的迹象。

犹豫几秒,还来不及发问,就看到天空中开始出现一簇一簇洁白。

从一开始的零星几点,到洋洋洒洒如同漫天的柳絮,也不过才几分钟时间。

一粒雪花打着转地落下到微微翘起的发尖,倏忽间消融不见。

时蘅伸出一只手随意揉搓了几下头顶的卷发,嘟囔道:“什么鬼天气,居然还会下雪。”

这一耽搁,冉冉就释怀了没再问。

小小的雪花都能夺走注意力……想必,这件事的确不是很麻烦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她也变得和其他组员一样信赖他。只要是他开口了,似乎就已然没了后顾之忧。

今日的时蘅,温柔可靠地都不像他了。

冉冉伸手接了一片雪花,说:“老师,下雪了。”

“我看到了。”

“这好像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嗯。”

鼻腔中发出的短音传入耳中,小姑娘的眼神里重新闪动起了光泽。明灭的灯光下,像是暗夜里熠熠生辉的宝石。

时蘅瞥了她一眼,把手插进口袋里迈开脚步:“还不快走,感冒不算工伤,没得报销。”

“哦哦,来了。”

冉冉应了一声,迅速跟上前去,却又好像有意无意地踏上了同一处的脚印。

走了没几步,她又开始担心起了另一个问题。

“老师,我现在其实还属于是亿趣的员工吧。那我和你在这勾结,算不算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会不会影响到你?就是会不会有什么甲乙方合约守则之类的,你会不会要赔钱啊……”

“会不会说话,这叫弃暗投明。”时蘅无语地侧头打断了她。

“再说了——你这样的,也想影响我?”

男人上上下下的目光像刷子一样扫视来去,语调变地有些奇特。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冉冉已经明明白白地读取到了八个大字。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冉冉:“……”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谢,破防了。

温柔什么的,果然都是错觉。

……想了一会儿,碎嘴子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不,,,拜个早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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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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