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青蛙。
毕业后的第一梯队，都被大公司选走了，接着就是国家编制筛走一批。
剩下的芸芸众生，能找到一份尚且糊口的工作就已经是不易了。只要能活的过去，就不会有勇气做出改变。
临走之前，袁律师问冉冉，到底想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现在这年头，好工作也不好找。如今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她也是算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脱离了亿趣，她是否可以肯定自己之后的生计没问题。
时蘅头也不抬地抢答：“她水平还可以，不至于找不到工作。”
袁律师看看冉冉犹豫的模样，意味深长：“工作是好找的，但是是不是她想要呆着的地方就不一定了。”
被戳中心事的冉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送走了袁律师。
转过头来，看到时蘅翘着二郎腿，大喇喇坐在位置上玩手机，看到冉冉看过来，时蘅一边打王者，一边还有点小得意：“怎么样，这个律师不错吧。你知不知道人家咨询费有多贵啊，要不是我的下属，你哪来这种免费咨询的机会啊。”
心弦一动，冉冉小声问：“……那就只是因为是下属？”
包间忽然安静下来，门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门内是相隔三米的两人。
时蘅错愕地，手机里的音乐外放了一阵，发出了不幸的游戏失败提示音。他回过神，把手机按灭，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起身朝冉冉走去。
伸出手揉了揉冉冉的脑袋，时蘅故作轻松地笑起来：“唉，虽然你严格意义上还是不算我的额下属，但谁叫我是一个公平公正的组长呢，会对你们一视同仁的。”
时蘅又习惯性地曲起手指就要敲她的头，却被一闪而过。
“嗯，谢谢老大。”冉冉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我以后会继续努力的。”
“……”时蘅不动声色地垂下手，收起了空落落的指尖，感受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习惯。
这是冉冉第一次跟其他人一样喊他老大，而不是，老师。
是一视同仁，可也没叫你改口啊。
避讳什么，啧。
……
回去的路上，时蘅收到了一笔转账提示，足足五位数，把他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叫醒了。
他习惯性地以为是老板给他的分红之类，很不耐烦地打开，却发现是来自支付宝一个陌生的账号？
时蘅彻底清醒了。
他知道有种套路是骗子先给你贷款，然后等到你打款之后就假装是自己转账错误，再哄骗人把钱转给他。
等到受害人发现需要还款的时候，往往就已经是很久之后了，骗子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时蘅呵呵一笑：“什么骗子敢到我头上动土。”
接着就打开了页面，想骂回去，却意外发现这个头像有点眼熟。
除此之外，还有一行转账提示：晚饭钱，还有年会红包弥补。
似乎是怕他没意识到自己是谁，那行转账之后，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海拉鲁猴王：具体的事情我听他们说啦。对不起啊老大，我害你损失有点大啊。这是我的心意，麻烦您收下吧~】
时蘅足足盯着这行字三分钟，一股无名地火气窜上了心口。
这是什么意思？要跟他划清界限？
时蘅闭着眼都能算到，给他转完这一笔钱，冉冉这几个月的工资卡又要清零了。
也不知道是谁，天天为了省钱，不是吃食堂就是便利店啃包子的。
现在在这充什么大方呢，搞得好像他缺这么点似的。
二话不说，时蘅立马就打算动手转回去了。但冉冉显然也判断到了这一点——于是，支付宝发来了友好提示。
【对方已将你添加至黑名单，不能向对方转账】。
时蘅没忍住在地铁站爆了粗口。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居然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姑娘羞辱！”时蘅对着电话咆哮起来。
那一头的袁律师袁凯摸摸耳朵，开始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挑这个点给时蘅打电话，现在好了，还得被迫听他爆炸。
袁凯：“摸着良心说的话……我怎么觉得人家小姑娘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你呢？你这个狗以前和我吃饭要aa就算了，现在喊我去帮忙也就顶多请我一顿——怎么到了人家小姑娘这里，不光没有心安理得地收钱，反而还觉得人家不识好歹？”
时蘅噎了一下：“那能一样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点死工资能干什么。我是她直系上司，却还要她给我钱，那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呵呵，你自己把这段话发给其他人看看呢，看看他们是这么觉得的吗？”袁凯话音古怪。“说句你不爱听的。这区区一个乙方派过来的小外派而已，在你们公司里轻若鸿毛。以前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对其他外派的小孩子这么重视的。”
甚至于，在外派这件事上，时蘅能如此没有戒心，就已经叫袁凯很吃惊了。
毕竟，他还差点因为外派吃上官司。
——袁凯还记得，那大概是去年的事情吧。时蘅忽然深夜打电话给他咨询了一个问题：“如果有人窃取机密，然后被赶走之后又想以恶意违约倒打一耙要怎么办？”
那也是一个外派闹出的事情。
晨昏线是从小作坊一步步起家的，因此内部管理还没有那么分明。
曹付前脚和时蘅吵了一架，后脚就会多一个外派到游鱼组——大家原本都已经习惯了这昏招了，但是谁能想到，大愚若智，曹付居然真的能让一件事雪上加霜。
那是一个已经有几年工作经验的男生，刚来的时候还有点紧张，后面就逐渐沉默寡言。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对家公司收买的。但被抓包的时候也是凑巧，时蘅刚好有点事回来拿东西，正好就看到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鬼鬼祟祟，手还放在了电脑鼠标上。
而电脑旁边的主机上，一个u盘正在一闪一闪地发出幽幽的蓝光。
时蘅没有把事情闹大，而是直接叫了人过来检查了一通，确定好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动什么手脚之后，就让人滚蛋了。
亿趣那边不会得罪他，所以这个外派很快就离职了。
只是曹付那个家伙，自以为是抓住什么把柄，跑去外派那边说了一大通，和本就心怀鬼胎的外派一拍即合。
一个蠢，一个坏，两人居然真的联手要闹得去法院状告亿趣和时蘅违约辞退人。
事情最后虽然没成，但是时蘅也够烦了一阵。
外面的风言风语传的厉害，在他暴君的名号上又填了一笔不小的孽债。
“我还以为你这么倒霉呢，同一桩事情能遇到两次，所以今天才急忙过来看看。”袁凯吐槽道。“谁想到你这次是发善心来了。”
“冉冉怎么会和那个家伙一样，她可是我看着从培训班一点点混出来的，说是我教出来的也不为过……”
袁凯恶寒道：“呸呸呸你给自己长什么辈分呢，就这么点师生情分算个鸟啊。你当初和许观复那家伙好的跟什么似的，一起读书，一起挨骂，一起创业……最后不也是一言不合就翻脸了。这个小姑娘算个毛线啊。”
冷不丁地听到这个名字，时蘅语气彻底冷下来了。
“好好说这话，你提那个晦气东西干什么。怎么的，他大公司混的太好，你也想着投奔人家，背叛我？”
“神经！”袁凯简直被他这一套说辞整的汗毛竖起。“我是你对象吗你给我用这个词。”
时蘅也意识到自己的用词不当，当即表达了歉意。这下倒是让袁凯又有点心软了。
“我就是上周去F大的同学聚会，听说了一点新风向罢了。没什么依据，不过我猜测国家是要出台一些政策了。估摸着你们公司也会收到一些管控。说真的，你那个主美同事不是一直想把你挤兑走么。这关头的，你还是尽量少给自己找事儿吧。”
对此，时蘅嗤之以鼻。
“新政策？那感情好啊。赶紧遏制一下现在这个换皮游戏的风潮，那帮子掉进钱眼里的人能做出什么好游戏。多半是又在想要怎么钻空子搞新的抄袭了。”
袁凯“咦”了一声，说：“这么说起来，最近我们公司也接了不少你们行业的活儿呢。等我去看看。”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点翻阅文件的声音，不一会儿，袁凯的声音又响起：“好多纠纷案子啊，零零碎碎的。看来这年头海市的游戏行业也不是很好过了啊。唉，要是这么看起来，你那个小朋友，还是早点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吧。”
时蘅知道，袁凯说的是冉冉，但他没有吭声。
见他不做声，袁凯心里就有数了，抱怨道：“我真搞不懂你，这么劳心劳力把我叫来帮人跳槽是为什么。那份竞业协议，就算全做实了也才六个月。让她到其他地方过渡一下，或者，以你在你们公司的地位，跟老板打个招呼隐藏简历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话，袁凯没有当面给冉冉说过。
一是因为这是暗线操作，并不合规。二来就是，这些门道，时蘅比他更清楚却没有这么做。
那就说明，时蘅不希望这么做。
其中的原因，袁凯是看不懂的，他只能在这里吐槽两句。
电话声里传来了一阵绵长的呼吸声，沉默地都让袁凯以为，时蘅这小子是不是不耐烦听把电话扔到一边去了。
不过很快，时蘅又说话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六个月的时间，足够埋没掉一个原本可以成长起来的人了。”
还是要她自己快点意识到这一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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