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行轿逢影变

影游城里严禁火烛,这光亦透着一股寒气。

一道淡淡的黑影,凝在轿壁上,渐渐清晰了。仅仅是一点澄净光丽的线条,便在明暗之中,给人以强烈的惊心动魄感,仿佛烛影交界处的虹光——

与之同时弥散的,便是旷古的怨恨凶煞之气,徘徊逾久,呼啸逾烈,随时要排荡而出。

魍京娘子!

他根本不敢细看,向前一扑,冲出轿帘,穿过红雾,不断往前飞奔。

“玳瑁,这里,到酒楼上来。”

直到扑进那个泛着草木香的怀抱里,他的心依旧狂跳不止。师兄一身粗布白袍,走路慢慢悠悠的,手掌却很修长有力,在他头顶拍了拍。

“玳瑁,没事了,你已经行完礼了。”

玳瑁心神恍惚,回头望向喜轿的方向,仿佛方才的惊鸿一瞥,仍留存着某种攝人的魔力。

轿帘浮动。

幽幽风来。

两列喜倌却像触在看不见的刀芒上,迸作一地的碎纸。它们一沓沓涌向轿底,依稀可见喜倌猩红的面靥,如铜盆里翻飞起落的锡箔般,笼罩着一层诡丽的幽光,嘴唇张阖间更是无限谄媚。

“娘子,娘子恕罪呀——”

“吉时已过,孽潮就要来了,让我们抬轿吧——娘子,我们再也不敢多话了!”

魍京娘子发怒了!

他不敢再看,死死抱着师兄,任由自己被酒楼中的宾客淹没。

酒楼里,人声鼎沸。

“收到消息了么?北城门外风声涌动,碧雪猊已到数里之外了。”

“谢城主可算要回来了!”

玳瑁问:“师兄,他们怎么就乐成这样了?”

师兄道:“当然,这些宾客都像你一样,行完了礼,只要随仪仗迎完亲,今夜就算平安过去了。即便没能行完礼,有城主坐镇,后头的礼程也会容易不少,谁能不盼着救星?来,小玳瑁,我带你看个有意思的。”

玳瑁身体一轻,已被师兄拎着,骑到了药篓上,药篓摇晃间,他心里的不安也跟着消退了不少。

师兄含笑仰头道:“有风来了么?”

呼!

话音未落,街心忽起风澜。

主街上的红雾被阴风所搅动,围着喜轿缓缓旋转起来。

风里翻卷着无数红线,或深红或浅红或近乎于黑,彼此绞缠在一起,有如群蛇□□。

“这就是孽潮。每一条红线,都是一段孽缘,”师兄兴致勃勃道,“有些线千头万绪,彼此纠葛,说明此情会有许多枝节,八成会有旁人插足。”

他又遥遥一点:“这一缕却如游丝一般,看来是单相思,无疾而终。你看明白了吧?这些都是世间怨偶所留下的执念,被哪种孽缘缠上了,便预示着会遭遇何种情劫。玳瑁,良机难得!”

玳瑁道:“什么良机……师兄,你要做什么?”

师兄自药篓里抽出一支蓍草,笑吟吟道:“在这地方占算姻缘会很灵验哦,只要想着意中人的脸……”

“师兄,我还是小孩子!”

“噢……可惜了。”

玳瑁嘟囔道:“难怪他们都说你是草头郎中,江湖骗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玳瑁忽而记起一事,“糟了,街上都是孽潮,把城主的路都挡住了!”

“这才是城中绝景,谢城主箭定孽潮——咦,那是谁?怎么还在楼下?”

宾客们都退至两边楼上观礼了,街边只剩下孤零零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男人,背负双刀,侧影极为颀长精悍,每一寸线条都像剑炉中熔铸出来的,姿态却颇为惬意,似是倚靠着什么东西,一手搭在其上,慢慢地摩挲着。

那东西蠕动着,居然是活物。

“人俑!这么久了,它竟然还没死成?”师兄道,“玳瑁,你不是想知道谁是天字第一号倒霉鬼么?”

玳瑁悚然道:“它……它也曾是宾客么?”

“他犯下了忌讳,”师兄道,“我们都推测,那其实是迎亲中的第二礼,要挑开盖头才能达成。可惜了。”

师兄不再说下去,人俑却发出痛苦的呻吟。

玳瑁不忍道:“师兄,他真的没有救了么?”

师兄按着他的发顶,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男人的右手抓住人俑,干脆利落地拧断了它的脖子,又一个闪身,冲进了孽潮中,被暴雨般的红线所吞没。

轿帘被劲风卷起。

没有任何阻隔。

一道凤冠霞帔的身影端坐在在血海般的帐幔中,双手在袖下静静交叠,一颠一晃间,衣上珠缨莹然生辉,清光四射。

倒像个新嫁娘了。

“你还是这样,”单烽道,“蛇蝎心肠,毒辣之尤。别动。”

喜帕下传来了细碎的珠缨摇荡声,影子毫不理会,扭头望窗边。就这么厌恶他?连个正影都不肯给。

十年。他枕戈待旦,没有一刻忘记当年的白塔湖,做梦也要问个究竟,影子却在成亲!

单烽脸上那一点冷笑也退却了。

“我让你别动!”

他抓住镜刀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镜刀发出一串可怖的裂响,法阵光华大盛,却迟迟没能笼罩住影子。

面对无形之物,传送阵无法成形。必须逼出影子的实体。

他的目光一扫。一根喜秤倚在绣凳边,不久之后,就会有人用它,挑起影子的盖头。

影子会心甘情愿地变作人身吧。当年那么警惕的一道孤影,稍微一碰,就像受惊的鸟雀。他碰不得,但谢泓衣可以。

“急着成亲啊,”单烽慢慢道,“不如我陪你等,等你的姘头送上门来。然后——杀夫夺妻!”

话一出口,一股极其恐怖的杀意在喜轿中腾射而起,所有鸳鸯空白的眼仁中,都蒙上了一层猩红的死气。

霎时间,单烽颈侧一痛,凭空喷出了一股血泉!

在炼影邪术面前,一切防御都形同虚设。这轿子里的任何一道影子,哪怕是柔软的绣线,都能成为致命的武器。

单烽曾经见过影子用一根发带猎杀冰豹。

那凶兽还在疾奔,发带轻轻荡过,它脚下的影子被一劈两半,下一刻,两段血肉模糊的残尸,就跌落在了冰面上。发带却仍缠在影子纤长两指间,飘飘摇摇,纤尘不染。

单烽的肉身是足够强悍,脚下的影子却和常人无异,更何况,他也不想躲。

恨、倦、悲,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恍惚,都被影子这一击劈碎了。

他伸手截住伤口。痛吗?发麻而已。

一股暴虐如火的冲动,却让他咬牙笑了一声。

“这么大反应?你是真怕我杀了他。

“可新娘子,你拿什么来杀我啊?这些针头线脑,白眼鸳鸯,还是喜帕?要不都试试?”

影子的手指微微屈伸。

轿帘上的绣线齐齐拂向单烽。那么柔软的质地,空气中却像有无数透明的琴弦齐齐震颤,无声处皆是杀音。

铮的一声,镜刀出鞘,横封在单烽双目间,竟如火光激荡。

短暂的光影错乱中,他一刀劈开轿壁,九十九只绣线鸳鸯喷出轿外,线影应声而灭,他却身形一低,鹰隼扑食一般,疾扑到了影子面前!

叮叮当当。

太近了,喜帕下冰凉的珠穗,仿佛在他呼吸间微微晃荡——

他也曾见过影子最平静、最温和的一面,影子坐在他身侧,微偏过头,纤长的五指抵着下颌,轮廓介于青年与少女之间,有一种清冽如冰的秀美。

他还替影子梳过头,虚幻的影子,长发乌沉沉地垂落,有一种丝缎流淌的幻觉,随着指腹力度的加重,后者不自觉地微微磨蹭,是个猫一样不动声色的小动作。

为什么欺骗他、玩弄他、背叛他?

凭什么谢泓衣能碰,他却连面都见不得。

明知杀机在前,影子已在暴怒的边缘,他却反手去抓那根喜秤,非要把帕子挑开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影子袖影一振,将他凌空扇出了喜轿!

单烽单膝跪地,截住了身形前冲的势头,背后的孽潮红线却也受炼影术笼罩,化作箭雨,向他疾射。

单烽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任由恐怖的杀气冲湿脊背,他甚至能想象到影子的五指,正翻飞出一片无情的手诀,每一道线影,都能劈开他的骨头,割断他的喉管。

但他依旧不动,只是颊边硬邦邦地顶起了一块。

红线扑在他背上,没有开锋,只是一场寒气透骨的雨,丝丝缕缕地滑落。

十年前,影子就静静地抵靠在他背上,一缕垂落的发影络住了他,也是冷的。

“百步之外,你别回头,我不杀你。”

他宁可对方万箭齐发,也不想被回忆攻心。

这算什么?

恶事都做尽了,为什么还要对他的背影容情?

叮咚,掉落一只神秘药修~

单某人八倍速被老婆揍,并疯狂diss 老婆本尊,恋爱进度-10000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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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行轿逢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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