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妙翎抬眼看着江归晚,想问的话临说出口前又打了个弯儿,沉回肚子里。
她默了下,转过头对一旁的云秋说:“我虽只有三分把握,但这三分却是她的十分生机。若弃这法子不用,她便只能如此昏睡着垂垂等死,一分生的机会都没有。还有,我师出谷树医仙,你可以选择信我。”
“你你你……你真是谷树医仙的徒弟?”云秋有些难掩的激动,她又哭又笑,“信你!小神医,我信你!你便按着你的法子来,我这就去烧水!”
见云秋出了内室,江归晚也打算跟过去帮忙。
刚转过身,她听身后的花妙翎忽然又开口:“姐姐,此做法听着虽吓人,但行时若有良药做辅,疼痛便会折损大半,不至于太过难熬。若是执刀之人再精通此术,两者加之,疼痛就不剩几毫了。”
“……我师父虽然平时看起来有些为老不尊,但他在治病救人上从不会儿戏,不然便不会在天下人前得了“医仙”的尊称。从前,他活着的时候,精通此术者,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江归晚一直没有回头。
她的情绪压了又压,终是没有忍住,泪水如溃堤般淌了满脸。
“……阿翎,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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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晁离开几人视线后,没走多远,倏然一脚踏错枝头,狼狈地从半空摔出道残影。
跌这一下,少说得断几根肋骨。
巫晁刚触及地面,连头都来不及偏至一边,仰面狠吐了一大口血。
他咳了几声,不管不顾挣扎着想要站起身,试了几次失败后,才放弃般看着头顶的明月。
看了也不知多久,万般寂寥间陡然响起一声声狂笑,惊得睡在林间的鸟雀叫声凄厉乱作一团,扑腾着翅膀连夜逃窜。
“哈哈哈哈哈……”直到又开始止不住吐血,他还在笑。
巫晁浑身颤抖地缩起手脚,蜷成一团,疼得在地上左右翻滚。等那股疼意消退后,他又仰面躺着。
他左手高举指着月亮,含笑道,“负了我的,都得死。”
喃喃重复了很多遍,越来越大声。
他情绪逐渐激烈,左眼又显露出不正常的诡谲之态,一字一句吼道:“负了我的!都得死!负了我的!一个一个,都得死!”
“你们!全都陪着我死!”
可能是这股恨意太强烈,支撑着巫晁撑地站了起来。
他也不擦去嘴角和胸前衣襟上的血,只管脚步踉跄着朝大门上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的院子走去。
到了这会儿,巫晁的耐心少的不剩半分。
他眼皮也不抬,一脚踹在门上,年久失修的两扇旧门接连“砰”地一声大力撞在墙上,吱吱呀呀来回晃动着作响。
院内荒草稀疏地冒出尖,有几丛贪长的,几乎能没至小孩儿的膝弯。
唯一亮着烛光的书房内,听到门口的动静,走出来一位清瘦的男子。
这男子身量与巫晁相差无几,在背光的阴暗处,五官看起来也像是和正朝他迎面走来的巫晁十成十的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眼睛好像视不清物,也没抬手揉,轻轻眨了几下,然后嘴边的笑便荡漾开,对来人温声道:“阿晁,你去何处了?”
巫晁目不斜视,打算无视站在廊下的人,但随着他越走越近,身上的血腥味逐渐清晰可闻。
那人闻见异味,轻嗅了下,笑意一瞬间僵在脸上,皱眉道:“你又杀人了是不是?!”
巫晁闻言停下了脚步,他停在这和他长得一样的人面前,开了口。
“哥哥,那你猜一猜,我这次杀的是谁?”
巫缺习惯了巫晁这样跟他说话,也不恼,他镇定地苦口婆心劝说:“阿晁,用活人试药是违背了天理人常的,是会遭报应的!你不能再继续!阿晁,你听点儿话,好不好?停下来和哥……”
“是花妙翎。”巫晁往前迈了一步,笑着说,“哥哥,我这次杀的人,是花妙翎啊。”
巫缺耳朵里嗡嗡的听不清楚任何声音,只能看见在他面前无限放大的巫晁张扬的笑脸。
他拍了拍耳朵,也往前走了一步,问:“你说,你今晚杀了谁?”
巫晁看着眼前人,重复道:“花妙翎。是你喜欢的,想念的,花妙翎。”
这个名字,炸裂了巫缺所有的冷静,他红了眼眶,眼泪几乎瞬息掉落。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接一拳打在他此生最爱的,最想救赎的弟弟的脸上,崩溃道:“巫晁!巫晁!巫晁!”
“巫晁!为什么?!为什么动她?”巫缺停下来,用血淋淋的手紧紧攥着巫晁前胸的衣襟,他咆哮般大声地质问,“你,你到底为何这样做?为何要杀她?!”
强撑了几拳的巫晁本就有些站不稳,巫缺再这么猛然使力摇晃,他直接带着巫缺摔在了地上。
巫缺尽管身体弱,但巫晁身上的伤太多,一时间巫缺又占领了上风。
他看了眼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巫晁,以为巫晁又在使奸耍滑,只迟缓了一瞬,转眼便骑坐在巫晁腰间。
他伸出手按在巫晁双肩上,制止着不让乱动,又开始质问,试图能听巫晁说些什么。
两人的距离太近,巫晁的反常更清晰的映在巫缺的眼睛里,在看见巫晁脸上还未消退干净的紫纹时,巫缺颤着声音问:“你……你脸上这些痕迹是什么?”
缓过来劲儿的巫晁眼神一狠,双手按住抓着自己肩膀的手,背部用力离地面一寸,又反方向更为大劲儿往地上砸,带着巫缺身形不稳往下扑。
巫缺还没固定好身体,巫晁直接迎头撞上他的额头,两人额头都被撞得血肉模糊。
巫晁连眼都没睁开,手速极快按在巫缺胸膛处,大力一推,干净利落反扑,把巫缺压在地上。他单手压制着,另一手抽出来按压着头,努力让脑子里的嗡鸣声静下来。
他喉结滑动,眼里的戾气慢慢浮现,阴冷道:“巫缺,怎么?光是听见花妙翎的名字,就记不得我是你弟弟了吗?”
“你不是问我脸上这东西是什么吗?我就告诉你,血蟒花。如你所愿,我没杀她,我亲自给她种了血蟒花。哥哥,你知道的,我可是个疯子啊。你还不如求我直接杀了她,活着落在我手里,她才更是创剧痛深啊。”
巫缺眼睫轻颤,暗哑的声音怎么也克制不住彷徨害怕,他说:“血蟒花也会要了你的命。你和她之间,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巫晁就像一头在黑暗中嗜血索命的恶鬼,他猩红着双眼,发怒道,“巫缺!你莫不是忘了?她毁了我的左眼,毁了我的活路,毁了我!何至于此?!不止于此!我要她向我偿还的当然远远不止于此!余生余世,我若不死,她便一日一时都要都受摧骨之痛!”
巫缺眼角的泪止不住的滑落,他不再反抗,哽咽道:“她失手伤了你的左眼,我不是已替她还了?至于你的活路……阿晁,你的活路是你自己断的。原本你可以做一个普通人,你偏要自断生机去做蛇影,难道这你也要怪别人吗?这路难道不是你选的?”
最后一句发问,短暂的让巫晁迷茫了一瞬。
这路真是他愿意选的吗?
刚成为蛇影的那两年,每每午夜梦回,巫晁都哭着醒来。不管睡得有多浅,梦里总是各种各样的毒蛇缠着他,那些蛇各个张着血盆大口对他笑。
他害怕想要逃离,却怎么也找不见出口。跑到最后,他还是一个人在无穷大的蛇窟里。
每做一次梦,便再经历一次。
次数多了,太阳一下山,他都不敢再闭眼。彻底颠倒了日夜,每日只敢在最暖和最光亮的地方歇上一时半刻。
那梦不再做了,那些回忆他也不再想了。
心中只烙下一句话,伤了他的人,要千百倍偿他受过的疼,千百倍感受他的害怕。
他错了吗?他没错。
这一切都只是因果报应。
巫晁重新捡回了理智,他从巫缺身上下来,坐到一旁,有模有样的商量着:“哥哥,你若真是心疼花妙翎,不如我把解药给你?”
闭着眼的巫缺微微侧过头,深深凝视着旁边的人。
巫晁漫不经心一笑:“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真的。你把师叔的下落告诉我,我就解了她的蛊。”
巫缺闻言又皱眉合上眼帘,道:“师叔已经死了。”
“那不是假的吗?”巫晁扯了扯嘴角道,“他和咱们师父都是老不死的怪东西,我们师祖本事可真大,俩徒弟都长命百岁……哥哥,你难道不想看一看“圣图”里都有什么好东西吗?天下人争着抢着要的东西,你不想看看是什么吗?”
巫缺的声音越发冷:“那是好东西吗?那是要你命的东西。”
他语重心长道:“阿晁,你若还把我当哥哥,就听我一句劝,停下你的计划。放了师父或者直接杀了师父都可,算是平你怨气。你把他做成只能说话的活人彘,囚禁三年,已经足够了。”
“至于别的人,不要再纠缠。花妙翎有错,我已割眼相还,而师叔,他与你我并无苛待,更不该被你报复。你所感兴趣的那宝藏,即便真的藏有师祖的丹药,但那又如何?纵然如师父师叔般长寿,我们也终是只活这一次,等下次再来这世间,你既不是巫晁,我也不是巫缺,我们都会有新的人生。”
“阿晁,停手吧。”
巫晁眸中森寒,他咬牙道:“你们都是好人,就我坏,就我该死!可现在我活着,你们便只能跟着我生不如死!”
“巫缺,我逗你喊你一声哥哥,你就真觉得自己有资格做我兄长吗?最开始弃了我的,难道不是你吗?”
本文真的群像文,很多人物。男女主角下面的一两章节就会重逢!额……最多三章!为不影响大家看文的观感,我把之前长篇的作话删除了,之后除了带预收之类的就不再发作话,均写在文章简介开头!拜拜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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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互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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