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

九离站在门口望光景,眼下却不是什么好时节,往年大家都盼着雪,今日不知怎的生了些悲情,他瞄见个小小人影奔跑着从巷子里拐过来,一点儿不意外。

少白双手撑膝喘着粗气停在浮生梦门口,抬头见了九离,丝毫不敢耽搁,“绸桑呢?!为什么关他?!他不是跟你们一伙儿的吗?!”

九离从容之态眨眼敛去,换做一脸厉色,“狐妖绸桑,背叛首领,勾结南邵贼人,是为背信弃义,怎么?你同他一道的?”

“这不可能!”少白说得斩钉截铁,“他打南邵逃来,怎么会做出如此对自己不利之事?!定是出了什么差错!没有证据便做不得数!”

“哼!”九离冷哼一声,“差错?!”言罢,一掌落在桌面上,咣当一声将少白吓得一哆嗦,与之一并落下的是一沓纸,“这便是你要的证据!字迹是他无疑!”

少白抢过那一沓纸,白纸黑字写尽了肃辛城防,甚至还有三行川丢失的密信,她一页页翻过,“不可能的!”

“不若你去问问他!肃辛到底哪一点儿对不起他!救他的命,给他活路,就换来这些?!初时背弃南邵,现今又出卖北禺,他倒是一碗水端得平,此种小人,无忠无义无信,断不可留,该当送回南邵任人处置,若能以此贱命换得两天安宁倒也算给他提了身价。”九离一把夺过少白手里的证据,又气得拍回桌子上。

“我想见他!”少白想不通,事情如何就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但她知道只是否认没什么用,倒不如让绸桑亲自说清楚。

“后院井口自可下去,时间不多,叫他别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我必饶不了他。”九离随手一指,是通往院子的入口,一把钥匙被丢在桌面上。

少白想都没想拾起钥匙,转身快步跑去,推开井上盖着的石头,才露出个阴森幽暗的洞口,她蹲在地上向里头探看,莫再去说什么决明山大狱糟糕,这地牢只有窄窄一条路,只容得一个人过,若是壮汉怕是要擦着墙将自己塞进去,头顶余不下多少空间,拱形石壁聚着无数水珠,行个几步便要落在头顶一滴冰凉。

少白下去前是深吸了口气的,这一路实在压抑,一进去便觉着胸闷气短,待转了几个弯,不晓得入了地下多深,这才到了空旷地,她从墙上取了个烛台,通风口小得不过茶盏那样大。

“绸桑!”她大喊一声,周遭回音阵阵。

一口气行到最深处,一层层稻草之上见得一抹青绿,方才路过外边儿,瞧着该是关了抓来的南邵黑衣刺客,绸桑缘何要与他们关在一处?

少白扑到铁牢边上,绸桑身子蜷缩背对着她,夹棉袍子尽是血污,耳边是叮叮咚咚落水之声,森冷得像是书里写的阴曹地府,“绸桑!”

稻草之上的人凭空叹了口气,此一声在这地牢里尤为明显,背对着少白坐起身,理了理袍子发髻,露出又粗又重的铁链,这才面带微笑转过身来。

少白正用钥匙开门,牢门大锁落在地上,一连串杂音吵得让人心烦,绸桑轻蹙眉,又很快恢复如常。

那门没再锁上,她竟是一丁点儿防范意识也没有,绸桑侧身望着笑笑,九离倒是真没将她当成个聪明的,钥匙就这么给了,若是换做别人,怕是早就起了疑心。

“你来是……”他刻意将尾音拉得很长,瞧着不似往昔那般对少白独独走了心,摆出一脸假笑,眸子轻抬,便让人觉着有些陌生。

少白急切问:“九离说你背叛了云起,背叛了肃辛,我不信,定是哪里出了错,或是有人陷害!你为何不同他们说清楚?!”

“说清楚?绸桑已经说清楚了,那信确是我的字迹无疑,也的确是写给南邵的,否则那些个刺客如何能这样顺利进了肃辛城?你难不成就没想过吗?”他规矩坐在稻草上,仍有一股子文人姿态,不慌不忙说着。

“你经常与我一道,我从未见过你行如此卑劣之事,定是有什么苦衷,对吧?!我们去找云起,别让他将你送回去,南邵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所!这不是要你的命是什么?!”少白走上前去,扯住绸桑便要往牢外走。

如此一折腾,他一身的伤算是遭了罪,疼痛好似个绳子将其拴在草上,一时动弹不得,缓神过来一扬手甩开了少白,半晌低头未抬,他着实没有那么一个恢复神速的身子,也不希望被少白看见他狼狈模样。

如今做了阶下囚竟还不死心,他在心里痛骂自己一番,可不这样做又如何,待来日南去怕是这条命便要交代在那,北上之前家族种种尽数如梦重现,只令他钻心般疼去半条命,重新理清思绪,绸桑笑着抬头,目光落在少白面上。

“当然不能叫你撞见,花楼之后夜饮留君亭,趁你睡着我去给南邵送信儿,这回你可晓得我为何做什么事总要拉上你?无非是给自己寻个可靠的证人,从头至尾都是骗局,打一开始你就只是被我利用,我从未真心诚意待过你,只为了演给别人看,免得出了事怀疑到我身上来。”绸桑说至此仍是笑盈盈,双眸里却沁着凉薄。

“至于为何选择你,因为你蠢,别人不会觉得你在撒谎,不过既已暴露,你于我而言便没了价值,如那敝履,我不过是早早弃了,又有何不妥?苦衷?都是夹缝求存,谈什么赤胆忠心?北禺如何?南邵又如何?背叛?!倒真叫人听着陌生,他们觉着我贱命一条,我有的独独只剩下这条贱命!”

少白听着站在原地一怔,像是淋了秋雨还遭了秋风吹,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她不愿相信,不是说有恩必报吗?说此话之人怎会不重情?

“绸桑早就说过,狐狸最是狡猾,撒谎成性,你却说你不信,而今可是信了?”言罢,他倒是无辜一笑,“再阴险毒辣之人怕是也会疲乏之中生有一念无用善意,绸桑自诩非大善之人,可要是这一念善意却误了别人,怕也是一桩恶事,今想来临走前还是同你说个明白,你便是那不走运的,实在可怜。”

“之前种种究竟算什么?!我以为我们算不得知己也至少算是朋友!你为何能说出这番话?!”少白手里握着钥匙身子气得发抖,遂两步上前照着绸桑的胸膛便来了一拳,未下重手,待见着他毫无波澜的表情心里当真凉了半截。

“算什么?”绸桑慢悠悠应着,“大概鸡肋吧,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鸡肋?!”少白听着莫名发笑,她这辈子还未见过如此薄情寡义之人,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好一个鸡肋!”

“不然呢?无趣至极,绸桑确实不知随意撒个谎,便能引得你如此在意在下,竟还当真巴巴跑到这么个狗都不愿意来的地儿探望,可叫我说什么好,倒真是……”他将话说了一半儿便不再说下去了,取而代之是几声嘲笑。

少白的脸已是气得涨红,她忽生了要暴打这家伙一顿的心思,念着往昔情分才强压住火。

“其实我一直希望上边儿那位能杀了你身边那白毛怪物,想着如此我才能毫无阻碍将你耍个团团转,谁知屡次进言却未被采纳……也不知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若是还有下次……”绸桑坐在稻草上,背靠着冰凉且湿漉漉的石墙。

“别说了!”少白怒喝。

“生气了?你该晓得这世上好人不多,莫下次又信错了。”

“我叫你别说了!既如此,就当我今日没来过,你我……”她捏紧了拳头怒目而视,“你我恩断义绝,从此陌路!”

绸桑微怔,而后笑着做了个请,“走时莫忘了关门。”

凝眸望着少白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念着她该是气急了,直等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身子一颓倒在稻草堆里,似是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方才一脸不在意,而今仍还勾着唇,却具是痛苦,他差点儿就忍不住了。

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捂住口唇,想咳又不敢,憋回去之后一股子热流贴在皮肤上,低头一瞧,鲜血如蘸水狼毫荡开墨色,顺着夹棉袍子纹理晕开。

“贫贱之人,如何当得起……此生绝非痴情种,奈何造化弄人,当真荒唐。”星点血迹现于嘴角,他如被抽去了魂魄。

来时拖着受伤的身子拴着铁链在雪中顺着肃辛城一条大道走了一遭,虽九离已帮他包扎,现在瞧着是没多大用,从草堆儿里摸出无为,轻抚其身,驱遣灵力却不见回应,便如寻常尺八,他想着哪怕是听个响儿也好,可偏偏不遂人愿。

他呆望着铁笼外一滴滴坠落的污水在地上聚成一小汪,烛台光影落水成星,忽觉着面颊温热,空出一只沾着鲜血的手抹了抹,“真是蠢笨,吹了千年,怎的连一首曲子也吹不好?连你也不认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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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连载中李居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