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滴溜圆的眼睛盯着白毛怪,接着晃了晃脑袋,白毛怪哪里愿意将少白留在绸桑身边,可又无可奈何,临走之前频频回望。
少白快步跟上前去,还想着嘱咐几句,耳边声音一如游丝般无力,绸桑缓缓抬头,眸子含情眼波流转,故意与真要走的白毛怪一同拉扯着少白的心绪,低语呢喃:“我不想你走。”
只听见一声响,白毛怪的身影消失在窗前,少白趴在窗沿向外望,也只瞧见归巢一鸟的背影,自是有些失落,沮丧的情绪下还隐隐藏着些不安,但她却不晓得绸桑见此情景更是浑身没有一寸是舒爽的。
他收回探出木塌的身子,正正当当坐在榻中央,还盖着快要压死人的厚厚棉被,一敛方才笑颜,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糊涂过,盯着那空无一物的墙角缝隙,却不知为何方才少白关切望着白毛怪离去的那一幕映在这犄角旮旯,还一遍遍回放,他将手按在胸前,一时间连魂儿也吊起来似的难受。
他不晓得是不是身体当真出了什么问题,想说些难听的话出来,却又要生生抑制住,可若是不说,更像是胸口有什么东西顺着嗓子眼向外挤。
若说先前在残垣假山他只是不想让少白卷入这纷争,而今却真切感觉到动了那种心思,一时忘了自己人见人嫌的处境,可就算如此也断不该心生嫉怒。
若不然,你还是不要管我,这话绸桑并未说出口,只在心里念了一遭,回过神来悄悄留意着一旁少白,此时她正站在泥炉前低头观察着里头的炭火。
明暗交杂之中,一阵风从窗外吹来,火炭忽然变红,又幽幽变得灰白,灰烬一如星屑飘飘洒洒,少白飞快跑到门口,撑着门框左右探看,待等着确认医馆的人都在前堂忙碌,压根没时间管他们两个时,这才从怀里掏出个荷叶包。
她用铁钩将燃着的火炭拨弄到一边,又将荷叶包放到火炭旁,用灰烬埋起来,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搬来鼓凳坐在泥炉边儿,伸展五指围着泥炉烤起火来。
一股子香甜之味徐徐飘来,绸桑微微撇过头去,少白闲来想要抄起铁钩子拨灰玩儿,却忘了这铁钩子方才被她靠在炉子边儿上,虽不是贴着,可热气也使其烫人得紧,绸桑方想说莫要碰,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唔……”她吃痛飞快甩手,恨不得将手插进窗外的雪堆里,眼瞧着手心红了一条印子,且高高鼓起,现下是万万不敢碰触的。
这一切都看在他眼里,绸桑掀开被子,套上一层单薄青色纱衣,摇摇晃晃朝少白而去,浑身上下能瞧见的肌肤都要比往常白上几分,就着窗外灌进的冷风,像是生在南邵濛濛细雨下的青竹,随着雨打竹叶而不住摇曳。
他依旧轻咳,却来不及顾忌许多,直将少白的手一把拽到跟前来,小心翼翼查看,还未等触碰上那道红印子,少白不自觉向回缩了缩,见其咬着牙说了句:“不打紧。”绸桑瞧着那故作坚强的模样忽笑了。
“自然是不打紧,你是妖又不是人,若是人,应要将胳膊截了去,少白也就截到手腕吧。”绸桑忍不住逗她,对着少白的手掌吹了又吹,余光中她很是紧张,注意力都在烫伤的手上,嘴倒是硬得很。
她越是如此,绸桑越觉得有趣,这世上心口不一的人实在太多,可大多都是为了讨好处,亦或是怕吃亏不愿意袒露真心,既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又不是怕失去什么,硬是要逞强的他倒是没见过几个,许是蝇营狗苟皆不交心吧?一腔真诚才是最珍贵的,可惜这世上少有人懂得欣赏。
“要不绸桑替你将这炉子打一顿?左的不能让它白白烫你。”绸桑斜眸瞧着泥炉,热气扭曲向上,他留意着那堆灰烬,见少白摇头才开口问:“放过它?莫不是这灰底下埋了什么好东西?”
“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白努嘴小声说:“还不就是在镜婆的厨房里寻来两个红薯,瞧着像是红心儿的蜜薯,我寻思烤着吃,这不就拿来了,可别说我不带你,我可是拿了两个,好吧,其实也就找到两个……”
烫伤疼痛被私拿来的红薯转移了注意力,绸桑一边儿听少白讲,一边儿不忘应答两句:“嗯,哦?啊?是吗?”
恰在此间隙,他按下少白的手,青绿荧光拢于掌心,清凉袭来,少白没感到半分不适,红印不知不觉消去不少,虽做不到完全好,但也差不多七八分,绸桑一直笑望着少白,未曾移走过双眼,他倒是第一次真心哄人。
待疗愈得差不多,这才垫着粗布将铁钩递给少白,绸桑笑吟吟问她:“不瞧瞧你那两个红薯?约莫着也该熟了。”
少白将信将疑,把荷叶包从灰烬里扒拉出来,瞧着已然黑黢黢,还冒着烟,用铁钩敲敲打打,荷叶初展,终于能瞧清红薯的模样,刹那间香气四溢,屋子里的空气都是甜的。
她有些急不可耐,却又想起方才被烫了个正着,只得安安分分等着,得空垂头一瞧,那印子不知何时消失了七七八八,少白搓了搓掌心,连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她转头摇晃绸桑,摊开手掌摆到绸桑面前,惊喜道:“你看!”对方还是微微笑着,一点都没觉得奇怪,她心里有了谱,凑到绸桑身边,献殷勤似的拱了拱身子。
他如今尚未恢复,差一点被拱到地上去,紧接着咳嗽两声,这才隐晦提醒一下少白,他还是个病人。
“我可从没听说过你善医术。”少白知趣走到一旁,蹲在地上研究那两个烤红薯,果然是蜜薯,一掰开便流出蜜汁,内里黄澄澄,一半儿自己抱着啃,另一半儿递给了绸桑。
“我从来也不会什么医术。”绸桑见她手上黑乎乎,还吃得满嘴都是,像只小花猫,笑着指了指唇边。
少白随意应了句:“哎呀,没事儿。”然后用手背乱抹一通,“我旁常只能止个血,但伤口不会有太大变化,许是我法力修为不够,从来没成功医过人,也没见过有人能以那法术医人。”
“你那法术自是不能,我这是现存为数不多尚能寻得到来处的上古法术,与之同时出现的法术大多已成了残卷遗珠,消失于茫茫岁月之中,两者不能相提并论。”绸桑说着一边儿剥去红薯皮,去掉烤糊那一部分,其实也没剩下多少瓤,这蜜薯本就不大,待剥好了递到少白面前去就只剩下掌心大小。
少白摇头拒绝,他不得不说句:“我吃不了这东西。”然后心满意足看着少白一口口将红薯塞进嘴里,像是林子里的松鼠,两颊鼓鼓囊囊,他不是不爱吃,也不是不想吃,只是实在太少,不忍再多分走一些。
“既如此你何不像镜婆一样开个医馆什么的,难道不比书铺赚得多?”这话因嘴里的红薯含糊不清,少白蹲在泥炉旁抬头瞧着绸桑,一方面觉得他是个怪人,在北禺种着永远长不出来的竹子,还有收成不佳的稻米,经营不赚钱的生意,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有些高傲,不屑与道不同之人为伍。
虽大家都在说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可绝大多数人是不差那所谓的五斗米才能淡然说出这样的话,显然绸桑不是那不差五斗米的人,以他的性子能委身于云起的屋檐下已是稀罕事,约莫也不会赖着有钱的白公子。
“开医馆?”绸桑听完笑着摇头,“到是个好主意,不过这法术极其消耗灵力,若是生意好成镜婆这样,我怕是要活不成了。”
“那就多收几个徒弟,将法术教给他们,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少白想都没想便开了口,左的镜婆也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夜郎君还不是也医术了得?
绸桑眸子一转,紧接着笑道:“我教你如何?”他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少白,鲜露出几分真挚,常将闲散人挂在嘴边,是不是真的闲散只有他自己知道,莫名留恋着与少白相处时的自在,这般感觉是旁常没有的。
“我?我这一点儿灵力怕是十之一二都施不出来,早先就有人同我说这副身体承载不了太多灵力,只能一辈子如此。”少白无可奈何耸了耸肩,顺带着缓解一下心中不甘。
“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学,学些皮毛也是好的,你觉得怎么样?”绸桑微微侧身,一连向泥炉里丢了两块儿新炭,如此才使得炉火更旺些,窗口灌进的风撩起他额前青丝,暗地里嘴角一扬便晓得没憋什么好屁。
但奈何少白并未想那么多,顶多觉得世上不该有这样白得来的便宜,故此疑惑盯着绸桑好一会儿,可这样的机会难得,总比遇到危险被打个半死只能求救来得强,终于飞快点头,“好呀好呀!”
他止不住笑意与少白对视,将心里的小算盘说了出来:“这法术毕竟稀有,只传己,不传外,除非你与我同族,否则不符合族中规矩,你若是想学怕是只有一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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