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亥末,慈宁宫暖阁。
铜龙地火吐着赤舌,把金砖烤出隐隐红光。
太后倚在鎏金鸾椅,指尖摩挲着犀角盏,药液映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老而艳,像枯枝上残存的一点朱砂。
两名女官俯身替她捶腿,四名内侍垂手立于帘外,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更鼓“咚——咚——”遥遥传来,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尖上。
“是时候了。”太后低语,护甲尖轻勾,女官会意,掀起珠帘——
帘外,少年被反剪双臂押入,雪衣染血,竟是沈归雪。
贰
一刻前。
沈归雪自地龙口潜入,窄道仅容肩宽,热气蒸得肌肤赤红。
他屏息寸进,指尖扣紧“听雪”剑鞘,剑身以布缠裹,防反光。
出口处,铜格栅透出微光,映出榻底一双双绣鞋——时机正好。
却听“咔哒”机括响,四壁火舌陡灭,黑暗里撒出金丝大网,兜头罩下!
灯火复明,太后立于榻前,低笑:“小雀儿,哀家等你许久。”
沈归雪被拖出地龙口,网丝勒进皮肉,血珠沿锁骨滚进朱红玉牌,愈显妖冶。
女官搜走他袖中短剑,却漏了颈后那枚薄刃——
雪蝉刀,长三寸,风雪楼死士最后之牙。
叁
暖阁中央,谢无咎被锁于鎏金刑架,腕踝缠以玄铁链,胸口青紫冰纹已蔓延至咽喉,像随时会碎裂的瓷。
他垂首昏迷,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
太后以护甲抬起沈归雪下颌,细细端详那枚朱砂胎记,眸光狂热:
“凤命朱砂,配朱鸾血,长生可期。”
她转身,从女官手中接过鎏金小瓶——鸾心丸,递到沈归雪唇边:
“喂他服下,让他醒着疼,心尖血才最纯。”
沈归雪抬眼,黑眸里映出烛火,像两簇将熄未熄的鬼火。
他启唇,声音却哑得温柔:“好。”
肆
鸾心丸滚入少年口中,入口即化,赤线沿颈侧脉络瞬间蔓延。
谢无咎猛地睁眼,瞳孔血丝炸开,一声闷哼被锁链生生勒回喉咙。
太后抬手,女官捧上翡翠托盘——
盘中,一柄薄如蝉翼的玉刃,长三寸,寒光流转。
“剜心尖,要快,要准,要让他看着你取血。”
太后低笑,护甲指向谢无咎左胸第四肋,“从这里下刀,别刺透,留三分,血才鲜活。”
沈归雪指尖微颤,却稳稳拾起玉刃。
他抬步,行至刑架前,与谢无咎四目相对——
少年殿下眼底,毒纹与血丝交织,却奇异地带着笑,那笑极轻,只有四个字:
动手,别怕。
伍
玉刃抵肤,寒光一线。
沈归雪手腕陡沉,刀尖没入半寸,血珠迸出,沿刃槽滚入翡翠盏,滴答——
每一声,都像催更漏。
谢无咎指节攥到泛白,却一声不吭,只定定望着沈归雪,眼底映出少年苍白的脸,像映着最后一点光。
太后眸光狂热,俯身欲接那盏心尖血——
就在此刻!
沈归雪指节一挑,玉刃陡转方向,脱手飞出,直取太后咽喉!
陆
变故骤生。
女官惊呼,内侍拔刀,却快不过雪蝉刀——
三寸薄刃自沈归雪颈后滑出,贴指一弹,化作寒星,瞬封太后颈动脉!
血线喷薄,溅了满盏,与朱鸾毒液交融,竟泛出诡异赤金。
太后踉跄后退,护甲断裂,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
“你……”
沈归雪已旋身,抄起案上烛台,猛砸刑架锁孔——
“当”一声,玄铁链断,谢无咎整个人跌入他怀中,滚烫的血浸透雪衣。
柒
暖阁外,喊杀声四起。
风雪楼死士自地龙口、檐顶、壁炉同时破入,与内侍战作一团。
燕九率人直扑暖阁,火油泼地,火把高举——
“少主,走!”
沈归雪背起谢无咎,一手持剑,一手托住少年膝弯,血自两人交叠处蜿蜒而下,滴在金砖,像铺就一条赤红归途。
火舌卷帘,太后倒在血泊,指尖仍遥遥指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破风箱声——
“凤……命……”
沈归雪回眸,眼底无悲无喜,只有一片雪原似的冷:
“凤命在你,是长生;在我,是雪夜拾孤。”
“如今,还你了。”
捌
大火吞没慈宁宫,雪夜被映成赤红。
沈归雪背谢无咎,踏火而出,风雪楼死士左右护翼,一路杀向暗渠。
背后,梁柱倒塌,发出轰然巨响,像为曜朝最尊贵的女人,敲下最后丧钟。
雪,又开始下了。
大片灰烬与雪花同舞,落在少年肩头,瞬间被血温融化,又迅速被新的雪覆盖。
沈归雪侧首,脸颊贴上谢无咎滚烫的额,声音轻得像情人耳语:
“再撑一撑,我带你回家。”
玖
远处,晨钟初动,乌云却压得更低。
京城九门戒严,铁骑倾巢,火把如昼,照出雪地上两道交叠的血脚印——
一路蜿蜒,一路鲜红,像要把这座巍峨帝都,从中心撕开一道口子。
而雪,一直下,一直下——
要把即将轰然倒塌的金阶玉阙,预先掩成温柔的白;
也要把少年们踏过的血路,悄悄埋成无人知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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