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许宅吊唁

几日不着家,苏九娘一回来便被蓉娘子念叨。

最后,蓉娘子把自己给念叨哭了,苏九娘又反过来安慰她。

“好啦,好啦,我这不回来了。”

蓉娘子抹了把泪,狠狠瞪她一眼,“我才不是心疼你,这帮小娘子里头,我看就数你最野,一天天神出鬼没,有家不归的。你哪天要是丢了,我才不去寻你,我连官都不报。”

“……”苏九娘一时哑了声儿,勉强扯了个笑给蓉娘子。

蓉娘子嫌她笑得难看,骂了几句自个儿出去了。

整个芙蓉坊,苏九娘除了和蓉娘子呛上几句,便和郭柳儿最是要好了。

可现如今,芙蓉坊哪里还有郭柳儿。

她推开厢房的窗户,望见长安城里灯火万千,却又灭了能为她亮的那一盏。

翌日,苏九娘坐在镜前梳妆,今日她得登台。

一把桃木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发丝上来回蹭动,镜中人目光呆滞,似是被什么抽走了魂魄。

直到外间响起一声“苏九娘”,那镜子里的人儿才神魂回归,迟钝地应了一声。

“蓉娘子问你收拾好了没,这一曲马上结束,该你登台了。”

九娘随手拈起一朵硕红的花簪在发髻间,匆忙了出了厢房。

曲子款款似流水,潺潺又缓缓,将席间的高谈阔论一点一点湮没。

一袭红衣轻盈跃上鼓台,水袖飞舞似拂云掠雨,引得台下人目如悬珠,纷纷闭口不言,生怕惊了这惊鸿游龙。

曲罢舞毕,一支绿腰舞终成芙蓉坊今日之热议。

蓉娘子高兴极了,差人给苏九娘送了一小碟蔗浆樱桃,羡煞了坊中其她小娘子们,一个接一个跑到苏九娘厢房门口,扒着门缝眼巴巴瞧着那殷红诱人的樱桃。

苏九娘尝了一口,想起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得到这碟吃食呢,放在以往,那可都是郭柳儿的。

她不由得黯然神伤,将那樱桃碟碗推开,起身对房门口的小娘子们道:“你们吃吧。”

众人先是惊诧,而后蜂拥而至,苏九娘从惊呼雀跃声中走过,不觉得拥挤嘈杂,仿佛此间只剩自己一人。

她穿过贵人云集的东市,前往富有市井气息的西市。途经一条偏僻巷道时,肩膀猛地被人一拖拽,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砸向斑驳墙壁,期间她忘记抵抗。

背部的钝疼感令苏九娘清醒过来,抬头一瞥,只见斗笠黑纱垂摆,隐约窥见一双愤怒的眼睛。

她推开抵在肩膀上的手掌,笑呵呵道:“干嘛呀,下手这么重。”

林下泉抱臂,风扬起面纱一角,脸上一道横贯鼻梁的刀疤赫然显现,同他此刻深邃寒冷的眸子一样,令人惊心胆寒。

他沉声质问:“这几日你都去哪儿了?”

苏九娘左右看看,不咸不淡道了一句:“去吃了几天牢饭。”

话刚说完,她便感觉周遭空气逐渐凝固,似要进入数九寒天一般,不由得搓了搓臂膀,下意识避开林下泉那吃人的目光。

“苏九娘,你是不是忘了你回长安是要做什么的?”

“我知道啊。”苏九娘扬起脑袋。

“那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消失不见,我很担心。”

苏九娘动了动嘴唇,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师傅。事发突然,我脱不开身给你递信儿,下次不会了。”

她服软,林下泉气儿也就消了一大半,又问:“吃牢饭是怎么回事儿?那位大理寺少卿干的?”

苏九娘沉默着笑了笑。

林下泉心下了然,骂道:“我就知道,只要和他们那些个狗官沾上边便没什么好事。”

他看了眼苏九娘,又道:“我看那事儿还是算了吧,离他远些,我们另寻别的法子。”

苏九娘蹙眉,央求道:“别啊,就那么放弃多可惜。放心吧师傅,我心里头有数。”

瞧着她那死皮赖脸的模样,林下泉才消掉的气又涌了上来,戳着她的脑门心道:“他都把你弄牢里去了,你还心里头有数,你有个什么数,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你不懂,那是我跟他在打配合。”

林下泉微愣。

他这些日子一边忙着寻苏九娘,一边盯着许宅,还得分身听一耳朵大理寺的动静。

许宅那边还是老样子,许洛死后,张氏每天吃斋念佛,两耳不闻窗外事。

倒是大理寺那边传出的凶手认罪的消息令他感到有些震惊,加之苏九娘说的那句打配合,他倒是来了兴致。

“说说看,你跟他是怎么配合的,我倒要看看你下了趟狱,到底有没有收获。”

苏九娘直言道:“哪儿有那么简单,那是个死士,嘴硬得很。”

“哦?”林下泉冷笑,“那么说你这牢饭是白吃了。”

苏九娘撇撇嘴,“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她说她没有杀郭柳儿,我猜柳儿应该还在京中,我只怕她会被当作死士一般豢养。”

“别的呢?”

苏九娘沉思片刻,陡然想起红雀死前曾对她说过一句“她舍不得将他背叛得更彻底”。

她直起身,认真道:“认罪书,她一定在认罪书上透露了一些别的东西给张舟。”

“张舟?那个大理寺少卿?”林下泉半眯着眼瞅苏九娘。

苏九娘猛醒,忙岔开话:“哎,不重要。”

见她有意揭过,林下泉也懒得深究下去,只叮嘱她:“我们所谋之事事关重大,出不得岔子,一定要三思后行,慎之又慎。”

“知道啦知道啦。”

须臾,苏九娘笑嘻嘻试探道:“那我还是盯着大理寺那边,师傅你……”

林下泉斜了她一眼,正色道:“我想进许宅一探。”

许洛的尸体被接回许宅,丧事是发妻张氏汝芝安排人操办的,办的潦草简单,引起了许洛母亲极大的不满。

佛堂内,张汝芝跪坐在蒲团上,木鱼敲得咚咚作响,身后是许母哀嚎咒骂的声嗓。

“我儿命苦啊,怎就娶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女人,连个丧事都不愿意给他好好操办,好歹他也是个朝廷命官,你忍心让他死了也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

张汝芝充耳未闻,手中动作不急不缓。

本就在气头上的许母见她这般无动于衷,冲上前大力打掉她手中的木鱼,又将佛像前烧着的香蜡全给推到,狠狠呸了张汝芝一口:“你这个毒妇,装什么良善,还吃斋念佛,你以为菩萨会保佑你?我大郎没了,你后半辈子也休要好过。”

张汝芝抽出一张丝帕,轻轻擦掉脸上的口水后,将地上香炉捡起来重新摆在案上,转身走出佛堂,风轻云淡地回了一句:“你儿子死了与我何干,他是罪有应得。”

许母闻言,白眼一番,差点没栽倒在地,不解气地指着张汝芝的背影颤颤道:“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从外间而来的丫鬟小环闻言后瘪瘪嘴:“夫人,她太泼辣了,要是赖着不走了可如何是好?”

“随她吧。不是让你在前舍照应着,怎跑过来了?”

“哦,门房说大理寺的张少卿前来吊唁,让我来禀夫人一声。”

张汝芝顿了脚步,“吊唁?我没记错的话,他是才到京师不久吧,与许洛并不相熟。”

许宅虽到处挂着白,但府宅中清风雅静。张舟上香时发现炉中几炷香已经烧尽了,地上瓦盆中的灰烬早已冷却,无人来续烧。

都道许洛贪财好色,想来在朝中众臣中的口碑也一言难尽,连个来吊唁的同僚的都不曾出现,不免令人感到唏嘘。

曲廊上挂着的丧幡肆意摆动,霎时一袭水蓝色身影从中而现,迈着款款莲步,从那一道道白中从容不迫地来到张舟身前。

这是许洛死后,张汝芝作为他妻子的身份第一次见大理寺的官员。

她还是那般从容镇定,向张舟行了个礼,“不知张少卿造访,有失远迎,望见谅。”

张舟回了一礼,蔓声道:“无妨的,夫人节哀。”

言罢,不动声色地打探起张汝芝头上的一支祥云珊瑚簪和一身与丧礼格格不入的彩衣。

张汝芝引张舟入了厅堂,又安排人泡了一壶茶来。她坐在上位,身后一道山水屏风将她罩住,脸上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张舟端起茶时,她施施然开口:“张少卿今日登门,怕不只是为吊唁吧?”

“夫人……”

话刚递到嘴边,厅堂外响起一阵哭喊声,接着听到丫鬟拦门的动静。

张汝芝看了眼张舟,抱歉笑了笑,便敛了神色沉声问:“小环,怎么回事?”

小环来了厅堂内,身后跟着跑出个许母,一个趔趄跪倒在张舟的矮几前,一边磕头一边悲恸说道:“张少卿啊,您可得替我儿做主啊。”

位于上位的张汝芝脸色蓦地一沉,递了个眼色给小环。

小环当即上前去拉许母,许母却一把推开她,“你这个狗腿子,我们许家许你吃穿,你却胳膊肘往外拐,跟那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一条心,害我儿死了也不能安心入土,你们会遭报应的。”

一番话,骂了两个人,骂完又转头对着张舟泣声:“张少卿,我儿命苦啊。”

张舟扶她起身,“还请老夫人节哀。”

许母把住张舟的手臂,瞥向张汝芝,“就是这个女人,我家大郎死了,她没掉过一滴眼泪也就罢了,连个丧事她也不愿意给他好好办,那陶盆里的纸钱灰怕是已经凉透了,她是起了心不想我儿黄泉路上好走啊……”

她松开张舟,走近张汝芝,讽笑道:“你看看她,自己丈夫死了,她满头珠翠,穿得花里胡哨,哪儿有这般为人妻的?”

“张少卿,您可得好好为老身,为我死去的儿评评理啊。”

原本在一旁缄口不言的张汝芝突然发笑,“你以为我给他好好办了丧,就会有人来给他吊唁吗?你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这个做母亲的应当比我更清楚吧?”

许母闻言后不由得一愣,眼里包裹的泪水一瞬滚落,捂着胸口大喊:“作孽啊作孽。”

张汝芝瞪她一眼,又转头对张舟道:“今日实在不好意思,让张少卿看了桩笑话。家中还有诸多繁杂事务未处理,就不留少卿久坐了。”

解锁新人物啦,但是不敢求收藏了,上次许了个愿还反倒掉了一个收,一个也足以令艰难苟收的小作者伤心半天啦。

我是个比较慢热的人,也知道自己写的文同样慢热,无法一下子就给出跌宕起伏的剧情,吊起大家的胃口,将大家的心留住。

我会坚持更新,坚持创作,也会反思,会进步。

再次感谢点进我文,关注我,给我点收藏,给我留评的读者小天使们,愿你们每一天都快乐如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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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许宅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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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连载中橙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