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怀仁明日便会动身回老家,留下来的日子不多了,张舟今日便告假留在钱宅,陪着老师和师母。
钱怀仁说:“案子正是紧要关头,你何必还要浪费这个时间呢?”
张舟摇头,一边倒茶水一边说:“能够陪您和师母,不算浪费。”
他默了默,难免有些不舍地说道:“这一别,学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看你们了。”
钱怀仁听闻后,眼里飘了一层淡淡的水花,他转过身去,假装看池子里的鱼,可是鱼儿早在前两日被赵婉帧送给京中的好姐妹了,眼里空荡荡,心里也空荡荡,他抬手悄然抹去眼角的泪花。
师徒之间早已觉察到对方的情绪,却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由着离别带来的伤感在心底里逐渐弥漫。
翌日,天刚亮。
张舟正抱着一堆东西往宅门外的马车靠近,他将手中东西递给仆人后,便候在一旁。
不多时,钱怀仁携着赵婉帧出来了,夫妇俩纷纷朝着张舟看去,张舟挤了个笑,只道:“老师,师母赶紧上车吧。”
赵婉帧低下头去,松开钱怀仁的手独自上了马车,片刻后车内传来隐约的啜泣声。
钱怀仁叹了口气,拉住张舟的手说道:“你师母怕难过。”
“我知道的,老师。”他看了眼天色,又回头对钱怀仁讲,“您二老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待我忙完这一阵儿,便回去看您们。”
钱怀仁不住点头,依依不舍送开张舟的手,往马车走去。
下了两道台阶,张舟突然喊住钱怀仁,嗫嚅了片刻,温声说:“老师,替我给阿爹阿娘上柱香,告诉他们,我忙完就回去看他们。”
钱怀仁点头。
马车开始驶动,张舟亦翻身上马,他得护送他们到城门口。
六月的天,说不上太热,但阳光直射之下,身子仍旧有些冒汗,不一会儿,就爬满张舟的鬓角。
张舟伸手揩了揩汗,眼瞅着再过一条街便到城门了,钱怀仁却突然掀开车帘子,对张舟说道:“承澜,走另一条路吧,我想带些长安的小食,路上好给你师母垫垫肚子。”
他哪里是想带小食走,分明是太过不舍,想再多待一会罢了。
张舟看了眼右方的小街巷,巷子不大,刚好能够容纳一辆马车通过,行过之后,便能看到一条贩卖着各种长安小吃食的街市。
倒也不算远,张舟便同意了。
车子一摇一摆穿行在巷子里,张舟骑马跟在马车后面,金阳的光芒在街巷的中间骤然消失不见,一股子凉意突袭而来,紧紧包裹在人的身上。
张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股子莫名的感觉也随着寒意的加深渐渐填满心中的沟壑。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条太平路。
他当即叫停马车,翻身下马,揭开车帘子正色道:“老师,你们先下马车,我带你们走另一条路。”
钱怀仁不解,“这已经快到了啊。”
话音刚落,张舟身后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他浑身一顿,立马攥紧钱怀仁的手,飞快讲道:“老师,师母,快下车。”
巷子太窄,马车无法掉头,脚步声刚好堵住马车去路的方向,他只能带着钱怀仁夫妇俩原路返回。
三人奔跑在巷子里,身后传来马儿的嘶鸣声和车夫的惊叫声。
张舟无暇顾及,只推着二老不断往前跑去,只要跑过这条巷子就离城门不远了。
钱怀仁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他的心便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们的身后跟了好几个蒙面黑衣人,手里全都握着明晃晃的刀子。
一个分神,他被脚下的石子绊住,栽倒在地。
“老师!”
张舟忙将他扶起来,只是钱怀仁本就身体抱恙,实在没有那个力气在跑下去。
他气喘吁吁对张舟说道:“承澜,你先带着你师母走,我一把老骨头了,不怕。”
“老师您在胡说什么,快跟我走。”
张舟方要去拉他的手,却听到身后有人放话:“张少卿,有人花钱买你的命,其余两个老家伙要么离开,要么就在这儿看着你是怎么命丧刀口的。”
钱怀仁愣住,抬眼看向张舟。
张舟方才还紧绷的身子顿时松弛下去,他上前将钱怀仁和赵婉帧拦在身后,低声说:“老师,你带着师母马上走,往城门的方向,那里有人接应你们。”
钱怀仁拉住他的臂膀,颤声道:“不行,要走我们一起走。”
“老师!”张舟发出一声怒吼,接着便压低声音耐着性子讲道,“您听我的,我有法子逃脱,但你们必须先走。”
赵婉帧紧紧拉着钱怀仁的手,身子止不住颤抖,嗓子眼里时不时挤出两声沉闷的哭声,却又很快被止住。
张舟推着他们离去,随后转身对那帮杀手说道:“你们要的是我的命,但绝对不可以动我老师和师母一根头发。”
有人冷笑一声,不屑道:“都快没命了,还想跟我们谈条件。”
张舟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到二老的声音已经变成豆子般大小,便拔腿就跑。
杀手们在身后发出一阵嘲笑。
张舟一口气跑出巷子,在分岔路口停了一瞬,他望向通往城门的路,丝毫没有犹豫地朝着那条路跑去。
杀手们在身后紧追不舍,脚步声也似乎越来越近,张舟的心砰砰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口挤跳出来。
就在接近那金色的光线时,一把白刃从他肩头穿过,将肩膀处的衣服挑了条口子。
张舟慌乱避开,身体咚地磕在一旁的墙上。
“跑,你跑啊?”
杀手步步紧逼,张舟咽了口唾沫,目光瞥向左方,就是那条路,只要踏过去,再往前走走,便能看见守城的士兵。
可眨眼睛间,杀手已经呈合围之势。
张舟左右看看,手突然触碰到一个尖锐的东西,他飞快看了眼,是一支半截长的竹竿,想也没想地抄起那竹竿,胡乱朝前挥去。
他一边挥,一边往左方退去。
杀手们见他要突围了,当即又围了上去,其中一人见他手中的竹竿格外碍事,便一刀斩去。
竹竿唰地断开,留在张舟手里的不过毫笔长短。
张舟转身就跑,一脚踏入那块被金芒普照的街市中去。
身子还未站稳,他的手臂处猛地被人一推,整个人朝一旁歪去,幸而旁边是个废弃的摊子,勉强接住他。
张舟侧头看去,神情凝滞,木然看着前方的人影,逐渐模糊。
他低低唤了一声:“老师。”
钱怀仁冲他挥手,他听见老师对他说:“快走,快走。”
张舟从短暂的失神中猛地惊醒过来,有些失控地大喊道:“我不是让你们走,为什么不走?”
钱怀仁的手逐渐顿下,望着近乎咆哮的张舟,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说:“承澜,我受你阿爹之托,理应照顾好你,而今你身处险境,我不能无动于衷,只顾自己的死活。”
张舟听不进去一字一句,他撑坐起来,大步流星朝着钱怀仁走去,喊道:“走,走,走,离开这里,快点离开。”
钱怀仁眼角挂着一颗泪珠,模糊的视线逐渐扭曲张舟的身形,他一边挥手一边说:“承澜,我的路已至尽头,但你的路还长。”
张舟抹了一把眼泪,喘着大气往钱怀仁的方向走去,不速之客很快拦住他的去路,阻断视线。
怔愣之际,身后传来苍劲的声音:“杀人啦,有人当街刺杀当朝大理寺少卿,快去报官。”
这条路口的行人并不算多,摊贩也不算多,听着声音之后纷纷看过来。
杀手们见状,齐齐转身朝着身后的钱怀仁瞪去。
“老不死的,放你一条生路你不要,那便陪着你的好徒弟共赴黄泉路吧。”
“老师。”
张舟急得满脸通红,随手抄起近旁的物件朝杀手砸去,想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
可是老师的大肆宣扬引来更多的老百姓,彻底激怒杀手。
其中一人挥刀,毫不留情朝钱怀仁削去,刚好劈在胳膊肘上,钱怀仁吃不住这力道,当即摔倒在地。
他望着那把已经沾上鲜血的刀刃,铿锵说道:“我死不足惜,但你们以及背后的买凶之人,亦不会有好下场,谁入天堂,谁落地狱,苍天明辨。”
话音落,一道绯红的血渍抛洒半空,很快啪嗒落地,与泥土混合,让人辨识不清。
张舟茫然地看着那些如雨般的鲜血下落,神魂瞬时被抽走,只留下一道躯壳,不能行动自如。
杀手们转身,刀刃直接对准张舟,张舟像个提线的木偶,一顿一顿地走向他们,无视他们。
他哑着声唤了一句:“老师……”
“你的恩师已经先下地狱了,接下来轮到你了。”
一道劲风从张舟面庞掠过,那是利刃挥来时释放出的信号。
可是很快,他的身子一沉,整个人贴地倒下,耳朵里发出一阵嗡鸣。
他看到一双绣满祥云纹的鞋子,像是凭空而降,就那样坚定地站到了他身前。
张舟缓缓抬头看去,是一双像翅膀般的双臂,就那样展开着,将他紧紧护在身后。
“师母?”
这篇文快到尾声了,大家能给我的预收文点点收藏吗(哭唧唧*~*,可怜巴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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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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