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浸透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肺的寒意和浓重的血腥味。萧彻伏在冰冷的鹅卵石浅滩上,身体因脱力和剧痛而不住颤抖,视线被水渍模糊。他强撑着抬起头,那支燃烧的信号箭如同地狱投来的火把,瞬间撕裂了幽暗的地下世界!
刺眼的光芒中,暗河上游的阴影被驱散。高耸的河岸之上,黑压压的玄甲如同涌动的钢铁潮汐,瞬间填满了视野的每一个角落!冰冷的甲胄在跳跃的火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劲弩上弦的机括声、长戈顿地的铿锵声、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交响!
一面巨大的玄色旗帜在火光中猎猎狂舞!旗面上,一头脚踏烈焰、仰天咆哮的狰狞麒麟,张牙舞爪,散发出冲天的煞气与威压!
玄甲麒麟旗!燕王萧炽的亲卫!
他们竟早已守株待兔,封锁了这唯一的生路!滔天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浅滩上两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放箭!”
一声冷酷无情的厉喝,如同惊雷在溶洞中炸响!压过了水流的轰鸣!
“嗡——!”
数十张强弓劲弩瞬间抬起!冰冷的箭簇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幽光,如同毒蛇的复眼,精准地瞄准了浅滩中央!
萧彻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绝望如同巨手扼住了咽喉!背着昏迷的谢珩,重伤濒死,在这狭窄的浅滩上,面对如此密集的箭雨,根本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
“慢——!!!”
一声石破天惊、裹挟着雷霆之怒与无上威仪的暴喝,猛地从萧彻喉咙深处炸开!这声音用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甚至带着撕裂声带的血腥气,竟瞬间压过了箭弩的嗡鸣和溶洞的回响!
所有玄甲卫的动作,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某种不容侵犯气势的厉喝,硬生生地顿住了一瞬!无数双冰冷的目光,惊疑不定地聚焦在萧彻身上。
只见萧彻猛地挺直了脊背!尽管身体因剧痛而微微佝偻,尽管脸色苍白如鬼,但他那双被水浸透、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种混杂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滔天的愤怒和……属于皇族血脉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染血的、白骨森森的右手,此刻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无视那钻心刺骨的剧痛,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猛地探入自己胸前那早已被水浸透、紧贴着冰冷皮肉的衣襟深处!
“呛啷——!”
一声金属与布帛撕裂的摩擦锐响!
一道刺目的、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明黄光芒,如同撕裂黑暗的惊雷,骤然在幽暗的溶洞中绽放!
萧彻高高举起右手!手中紧握的,赫然是一卷被水浸透、边缘破损、却依旧散发着沉重威压的明黄绢帛!绢帛展开一角,那力透纸背、朱砂写就的“敕曰”二字,如同燃烧的鲜血,在火光映照下,狠狠灼烧着所有人的眼球!
另一只手中,紧握着半块古朴厚重、布满铜绿、虎形狰狞的青铜虎符!符身冰冷,却仿佛蕴含着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气!
“先帝遗诏在此!京畿虎符在此!”萧彻的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在死寂的溶洞中轰然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承天帝萧启旻,弑兄篡位,勾结阉宦,屠戮忠良,罪证确凿!此诏废其帝位,神器当归皇长孙萧明渊!谢翎将军持此虎符,总领禁军,辅弼幼主,廓清寰宇,诛除国贼!”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烙铁,扫过河岸上那一片死寂的玄甲洪流,最终死死钉在玄甲卫簇拥的最前方,那个高大魁梧、浑身散发着铁血煞气的熟悉身影——燕王萧炽!
“三哥!”萧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血泪控诉般的悲愤与质问,“你身为先帝血脉,藩屏重将!是要助纣为虐,做那弑君篡位、屠戮忠良的帮凶?!还是要遵从先帝遗志,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轰——!!!”
整个地下溶洞,仿佛被投入了一颗万钧巨石!
死寂!绝对的死寂!
只有暗河湍急的水流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洞地回响。
所有的玄甲卫,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握弩的手在颤抖,冰冷的甲胄下,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萧彻手中那卷刺破黑暗的明黄,盯着那半块象征着无上兵权的青铜虎符!震惊、骇然、茫然、恐惧……各种情绪在钢铁面具后翻涌!
弑君篡位?勾结阉宦?屠戮忠良?废帝诏书?皇长孙萧明渊?!
这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得他们魂飞魄散!这早已超出藩王夺嫡的范畴,这是直指皇权正统、颠覆整个胤朝根基的惊天巨浪!
河岸高处,玄甲卫簇拥的核心。
燕王萧炽那高大如山岳般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凝固的铁铸雕像!他脸上的所有表情——暴怒、杀意、甚至之前的冰冷——在萧彻举起诏书虎符、厉声控诉的瞬间,如同破碎的冰面般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空白的巨大震撼!
他魁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双惯于在尸山血海中睥睨、此刻却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萧彻高举的明黄诏书上!那朱砂的“敕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瞳孔深处!
弑兄篡位?谢家血案……竟是父皇……?
这个念头如同最毒的蛇,瞬间噬咬着他的心脏!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愚弄的滔天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他握着腰间佩剑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就在这时!
“嗬……”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破碎气音的呻吟,从萧彻背上传来。
昏迷的谢珩,似乎被这巨大的声浪和紧张的气氛所刺激,身体在萧彻背上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他无意识地侧了侧头,湿透的乌发滑落,露出了左肩胛骨下方那片肌肤——
火光跳跃!溶洞幽蓝的微光与玄甲卫火把的炽热交织!
就在那片苍白的、被水浸透的肌肤之上,一个深褐色、边缘微微凸起的烙印,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狰狞的猛虎之首!獠牙毕露,虎目圆睁!那轮廓,那神韵,那睥睨天下的杀伐之气!
与萧彻手中那半块青铜虎符上的猛虎纹路,分毫不差!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虎符烙印!!!”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玄甲卫老兵,失声惊叫出来!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变调!
这一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整个溶洞的空气瞬间被点燃!
“是谢将军的虎符烙印!”
“谢家!他是谢家的人!”
“先帝遗诏……是真的?!”
“承天帝……真的……”
低沉的、带着巨大惊骇和动摇的议论声,如同瘟疫般在玄甲卫钢铁的阵列中飞速蔓延!肃杀的军阵,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骚动!无数道目光在诏书、虎符和谢珩肩头的烙印之间疯狂游移!那象征着胤朝开国武勋最高荣耀的虎符烙印,是谢家满门忠烈、世代将门的铁证!它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个与靖王同生共死的神秘人身上,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佐证了那卷废帝诏书的真实性!
“三哥!”萧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悲怆和最后的希冀,他死死盯着河岸上那个如同铁塔般僵硬的身影,“谢家满门忠骨,血染栖霞!十五载沉冤,今日昭雪!你还要执迷不悟,让你的玄甲麒麟旗,沾染上忠良遗孤和先帝正统继承人的血吗?!!”
萧炽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卷沉重的明黄诏书,越过那半块冰冷的青铜虎符,最终……定格在萧彻背上,谢珩肩头那个深深刻入骨血的虎符烙印之上。
那烙印在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带着谢家满门的冤魂,带着十五年的血泪控诉,带着先帝最后的不甘意志,狠狠地、无声地撞击着他那颗被铁血与权欲包裹的心脏!
弑兄篡位……屠戮忠良……他萧炽引以为傲的赫赫战功,他麾下玄甲卫所向披靡的荣光……难道都建立在如此肮脏血腥的谎言与背叛之上?!
巨大的痛苦、挣扎、被欺骗的狂怒、以及对那虎符烙印所代表的、属于胤朝开国武勋最后尊严的本能敬畏,如同惊涛骇浪般在他胸中疯狂撕扯!
时间仿佛凝固。
溶洞内,只剩下湍急的水流和无数粗重压抑的呼吸。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玄甲麒麟旗猎猎作响的阴影中——
“哐当!”
一声沉重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打破了死寂!
燕王萧炽,这位威震北境、煞气冲天的铁血藩王,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单膝跪了下来!
沉重的玄甲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潮湿的河岸岩石上!
他低下了那颗在战场上面对狄戎千军万马也未曾低下的头颅!
他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紧握的拳头砸在膝盖旁的岩石上,指缝间渗出鲜血。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惊涛骇浪般复杂情绪的虎目,死死地盯着萧彻手中那卷明黄的诏书,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山岳倾覆般的重量,在溶洞中轰然炸响:
“臣……萧炽……”
“接……先帝遗诏!!!”
“轰——!!!”
如同连锁的雪崩!
河岸上,所有目睹这一幕的玄甲卫,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如同风吹麦浪般,一排排、一片片地轰然跪倒!沉重的玄甲撞击岩石的声音汇成一片惊心动魄的轰鸣!冰冷的钢铁面甲下,是震惊、茫然、最终化为对那卷明黄诏书所代表的皇权正统与血泪真相的本能臣服!
“接先帝遗诏!!!”
山呼海啸般的低沉吼声,带着钢铁的震颤,在幽深的地下溶洞中隆隆回荡,震得穹顶的钟乳石都簌簌颤抖!
火光跳跃,映照着跪伏的钢铁洪流,映照着河滩上那个高举诏书虎符、浑身浴血却挺直脊梁的身影,和他背上昏迷不醒、肩头烙印着血仇与信诺的谢家遗孤。
暗流汹涌的地下世界,在这一刻,见证了胤朝乾坤即将倒转的……第一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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