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深站立,心脏被狠狠击中,静止一瞬,而后猛烈跳动起来,牵连了浑身的脉络。他缓慢靠过去,与平常无半分差异,出声时却染了抹低沉:“嗯,来的好早。”
“吵着你休息了吗?”黎醒回。
张深很中肯地回了句还好,问来意:“神神秘秘的,又要带我去哪儿?和剧本有关系吗。”
很平淡的语气,黎醒却听出了不客气得味道。他心中不明是与叨扰有关,还是与唐突未被回复的短信有关,谨慎开口:“带你去做的每件事,都和剧本有关。”
张深这次倒是没噎人,很配合地问:“地点?”
黎醒如实回答,告知了地点和今天去的所有行程,说完他觉得有些赶时间,颇为可惜的开口:“要是昨天能去就好了,正好体验完农家乐休息一天,今天再看流星雨,不会那么紧凑。”
张深很轻地笑了一声,拿出根烟叼在唇缝里,金属翻盖打开,一声轻响,火光燎过烟卷,点燃了暗藏的烟草,迅速烧着。
他咬着烟屁股,含糊道:“那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黎醒身形顿了下,侧着身,额间碎发遮挡了他的脸,看不真切神色。
没等黎醒的回答,张深选择了去开车,对话被中止,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先开尊口,前往平谷区的这一道儿,车厢里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黎醒说的地方是平谷区一家口碑评价很好的农家乐,环境不错,体验极佳,非常有入乡随俗的感觉。
平谷区有山有水,有农田与平原,是不错的流星雨观赏地点,因此农家乐人满为患,黎醒只订到了一间房,过夜只能委屈讲究一下。
张深听了这话的时候差点调头回去,还好黎醒屈尊,愿意打地铺。他不是矫情这些,只是不习惯与人在一个房间,更何况一张床上。
抵达目的地后,两人先去了订好的房间里。装潢不错,很温馨舒适,床足够大,是能容下两个人的宽度。
“现在十一点,咱们出去溜一圈,然后吃午饭?”黎醒对着张深的背影询问。
张深没意见,跟着来的,别人怎么安排他怎么干,在这方面他还是比较顺从的,少见的听话处。
冬天的农家乐没有夏天那么丰富,可玩的项目非常少,两人除了能溜达几圈,也没什么能干的,也就户外运动还能玩玩,但这俩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这项。
出了民宿,外面是田地与山水,宽窄的道和田埂交叉在一起,没有规律,也不够平坦,下脚踩在泥地上的感觉,有种回归自然的放松感。
田地两边的空地,有乡村游乐园和户外运动,隔得老远都能看见人头攒动,时而传来的欢声笑语感人心绪。
黎醒也跟着笑了两声:“真好,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张深找到一个石头堆,也不嫌脏,往上一坐:“在这种凡世中自由本身就是一种美好,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样的美好只能是奢望。”
黎醒被触动,勾起了往事和混乱思绪。视线下移,张深的头顶近在眼前,分明触手可及,抬起手却怎么也够不到,好似中间隔着无形的障碍,看不见,触不着,穿不透。
这样太远了,他蹲下身和张深齐平高度,将两人维系在一个层面,缓缓开口问:“深哥也属于这些人之中吗?”
张深保持着姿势没动,回答:“算是吧,你呢,是之中还是之外?”
“我不知道。”黎醒说不上来,有些迷茫地补了句,“身处之中,但或许也可以是之外。”
模棱两可地回答。
张深挑起下巴,用余光扫去,只一眼,凛冽目光却直逼人心:“是不知道,还是宁做糊涂的人?”
与来时的问题相同,没有起伏的语调,波澜不惊的眼神,一切都是如常的,可吐出的每字每句,都夹杂了十足的火药,只等一个回答点燃。
黎醒十指交叉,扣得很紧,能看出来用了十成的力气,他心头不安,答非所问:“深哥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大家,名利双收,住得好,开得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理应在之中,怎么会是算是?”
这话说得很漂亮,挑不出什么毛病,既不奉承,也不吹捧。
可张深还是敏锐地觉察不是那么回事儿,他逐字咬开,联想昨夜,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头子,把玩着说:“全部身家都是托福而已,我一个普通的人,不过是出版社芸芸作家之一,受制于人,看人脸色行事,何来自由?”
“倒是你,自己创办工作室,娱乐圈里横着走,剧本排队等你挑,想拍不想拍都是一句话,怎不算自由?”
黎醒笑说错了,道:“娱乐圈是最没有自由的地方,进到里面,就是被困于笼中的鸟,跌入泥潭的人,飞不出,爬不出,自断羽翼,浑身烂泥。”
“那你是裹着一身烂泥随波逐流,还是藏着锋芒周旋其中?”张深停下手中的动作,两指捏住已经被盘干净石头子。
黎醒垂下嘴角,脸上的笑意被不易察觉地苦涩取代,他答似无奈:“我没那么强大,锋芒无须藏,早已毕露,能在娱乐圈站这么久,也只是靠贵人捧着而已。”
张深用无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呵了声,咀嚼着贵人两个字,将手中石子扔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弧线,石子坠落,没入田地,扎进潮湿的泥土里。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漫不经心地开口:“比如?权贵名流,豪门富商,谁可为你所用?”
黎醒绷着唇角,抿成一条线,握紧拳头好半天才说:“深哥就是这么看我的?”
“你想让我怎么看你?”张深回。
黎醒起身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张深,语气带了些急躁:“至少不是这样看我,你说的这些我都不需要。”
张深挺起腰板,眉峰下压,捡着话音的尾巴快速接了话:“那你想要什么?名门贵族,还是——谈家?”
一句话换来短暂的安静,两人谁也没移开视线,用眼神较着劲。话说到这儿,昨夜纷乱的思绪解了结,一段段接上,穿成了条直线,一条将他们彻底隔开的线。
黎醒率先移开了视线,挪走时瞳孔颤了颤。他别开头,侧身对着张深,从喉咙里挤出喑哑的声音:“我从未想过,谈家门楣之于我太遥远了,不是一个世界的,我高攀不上。”
张深不饶他,咄咄逼人:“是没想过,还是尝试了没有结果?”
“你觉得我就是个攀附权势,来成就自己名利的人?”黎醒猛然转身,瞪着爬满血丝的眼睛,气息不稳的反问。
张深不知道,想了彻夜没得出结果,潜意识知道黎醒不该是这样的人,无论从何来说都不是,但即使得到了亲口否认,也仍然下不了定论。
因为这个人太难猜了,他拿不准,看不透,不扒了皮狠狠鞭笞,怎么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最知道如何击垮一个人,挑人软肋,用钝刀一点点砍下,唯有受过痛彻心扉的折磨,才能吐出最真心实意的话。
张深生来如此,越是想要亲近熟悉的人,越是说话字字诛心,即使想得通,明的了,也要装满的弹夹掩饰真实心绪,直到子弹打光,徒留一片硝烟。
他鄹然起身,和黎醒之间不过半臂距离,毫不留情直言:“娱乐圈里翻一圈,不求名利不攀权势,你为的是什么?”
黎醒咬着张深话音的尾巴,脱口而出:“为你。”
平静的池水里被丢进一块巨石,足有千斤重,砸得水花飞溅,涟漪一圈连一圈,搅了表面那份静好,湖底安和,令池水上升,几近溢出。
张深往后退了一步,脚踩在碎石子上,身形歪了歪,不等那只手伸过来,他很快调整好,借力站稳拉开两人之间距离,以石子为界,各占一方。
黎醒自觉唐突,脸上闪过一丝局促,清了清嗓子:“我说过的,我是您的书粉,未踏足娱乐圈之时便是。”
合理的解释,张深的不知所措被化解,他低低的嗯了声,没了刚才的咄人气焰,声音又轻又远,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黎醒难得有了不会应对的场合,几次欲言又止。
僵持之际,一声浑厚的犬吠从远处传来,在荒芜的旷野上格外清晰。张深听见这个声音打了个哆嗦,警惕的四处看,可瞧了一圈也只闻声,不见影。
犬吠由远至近,不断放大,越来越清楚,然后一条壮硕的金毛朝着这边飞快地移动,边跑边叫。
金毛出现的瞬间,张深脸色霎变,满眼都被那道金色身影占据了,他下意识转身要跑,但那只金毛速度更快,几下子就蹿了过来。
巨大的身体飞扑过来,张深下意识闭眼,手胡乱挥了两下,抓到东西后死死捏住。但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降临,犬吠逐渐远去。
“深哥,没事了。”黎醒身体僵直,仍旧保持着平稳的语气,“你快把我衣服拽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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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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