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松上明晃晃挂着的“私汤”二字被吹得摇摇晃晃的。
慕予视若无睹。
他这会儿已是十五六岁时的模样，愈发没羞没躁，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衣服，光着两瓣白屁股一个飞跃——
“啪！”
蹦进温泉里。
溪阁倒还知道留条亵裤，捧着颤悠悠的肚子“扑通”跳进了水中。
晚夜寂静，连绵雪山亦睡去了，温泉之外，雪林伸出，一座颇有风骨的小窄亭立在山雪中，亭外只一棵红梅，这会儿开得正好，凝成水珠的融雪顺着花瓣滴落——
“啪嗒~”
一人用长剑拨开雪松，为后面的人开下一条路来。
“教主，这儿有一个极好的去处，旁人都不知道的，今日有缘相见，何不一起去解解乏？”
说话的人一身华贵长袍，中年模样，唇上两道翘起的八字胡——对外抱病的长乐间掌门言慈没在床上躺着，倒是精神抖擞，满面春风。
“也好。”身后的人自桌案前站起，一身水墨长袍，抖落了些袍间红梅，答允下来。
私汤中，浑然不知危险接近的两人正玩得欢，灵松围绕的温泉疗愈效果极佳，不消一会儿，溪阁肚子上的伤口就愈合了，体温也降了下来。
慕予灵活钻入水中，鼓起两个圆滚滚的腮帮子在水底漫游，倏而钻出水面，一个飞起猴到他身上，抡起胳膊弹了个水花四溅的脑瓜崩儿。
“嗷！”溪阁大叫一声奋起反击，推起身前的水波朝他掀将过去，慕予躲闪不及，直接被浇了个透，落汤鸡似的勾着一双月牙儿眼嘿嘿笑起来。
娄溪阁一时看得呆了。
印象里，少时的慕予，皮肤过分的娇嫩柔滑，简直不像是人皮，仿佛一碰就要爆开汁水来，一双细而弯的眉毛蹙时俏，舒也媚，粉润的嘴唇饱满欲滴。
恍然间他竟想不起来慕予是什么时候变了模样的，变成世人眼中，甚至他的眼中，这样，可怕的模样。明明依旧是那双皎洁的眸子，只是每每弯起来的时候，往往伴随着杀戮，没有人能在那双满是寒意的眸子下活下来。
“阿予，你怎么……”
“嘘！”慕予陡然变了神色，眉目一凛，上前来抓住他的胳膊，“快走，有人过了我设的结界。”
“啊！”溪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捞住后颈一把扛到肩上，连带着扑到了草荡里。
时辰刚好，两人刚一落地，外面的两道人影就穿过了雪林，来到了温泉边。
慕予从溪阁背上爬起来，弓起腰拨开草丛往泉边张望，很快看到了第一个人。那人微微发福，走路的时候习惯性地把一只手背在后面，在这人皆青壮的修仙之界很罕见的生了胡子，眼尾两道细纹。
世间修仙者盛，其中很大的原因便是这灵力浇灌的长生不老之术。虽然而今尚无人能做到长生，但至少大部分修仙者皆可以做到生时不老。
自甘衰老的，只有这位娶了位非修者夫人的天下第三大仙门长乐间掌门：言慈。
慕予与他相识于少年，经历过生死，自诩算得上一句天涯知己。
而今这位老友一声不吭跑到了离琅境的私汤来，还带了位身姿绰约的美人。
慕予天生视力不好，夜视能力更是不堪。氤氲的水雾间，他只看得清那人身上柔软的长袍以及披散曳地的泼墨长发，他背对着自己，靠着座山石卧下来，衣袍自然下滑，露出一小片锁骨，再往下，双足被漫于白茫茫的水雾中，只随着泉水波动隐约现出**的脚踝。
是他？
如此，妖道。
呵。
今日慕予已接到了内应的消息：夜星台住着的便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扶荒教主，原本他只猜测对方要和离琅境狼狈为奸，不成想今晚又有收获。
呸。
朝三暮四。
他忍不住一阵腹诽，这时言慈又说了什么，那人似乎未听得分明，便微微从山石上直起身来，一番动作间他有如流动之玉的长发漫入水中，简直比那衣袂上的山水更足以入画。
溪阁从他胳膊里探出头来：“阿予，我也想看看……哎，是他？”
“阿，阿予，你觉不觉得那个人，他长得有点儿像……”
“什么？”慕予没听清，扭头要从溪阁背上下来，然而乍一回头，对方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竟是呆愣愣地毫无防备一倒，直直摔在地上，“吧唧”一下。
“！”
眼前丛草似是微微拂动了一下，下一刻——似有一阵极风骤来，一道过分强悍的逼人灵力扑面而起——
危急关头，娄溪阁竟然还想到了慕予此刻的**裸处境！当下急中生智，一个翻身过来把胳膊一横，在那人拨开草丛的一刹那，正正好好挡在了慕予腰间。
草叶风动，在眼前晃乱了人眼，娄溪阁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未来得及挡住的，是慕予下意识蜷缩的一双赤着的白腿，和那微微张大了红眸的上半张少时的脸。
“——教主，可是有异端？”
“……无碍。”
那人的软袍自葳蕤草叶间拂去，带着漆黑的夜色离开了碧绿的蛮荒之地。
良久，慕予的神情松动了些，莫名有些言语无状，爬起来说要去找二人的衣服。
“哎哎哎，刚才逃跑时衣服早被你顺手甩到九天外去了。”
“是，是吗……”慕予一顿，蹙着眉坐倒在地，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雾蒙蒙的，他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不再说什么了。
“唉，你呀……”娄溪阁对此也见怪不怪了，只得从乾坤袋找出件毯子给他裹上，依旧像小时候那样，背着他回去了……
这一夜骊川落了最后一场春雪，红梅折枝，节节有声，慕予趴在窗前，乌黑的头发荡在风里，随风润雪无声，便也这样一点点变白了。
两个时辰后，天色大亮，那雪白的头发铺了满床，娄溪阁细细将其握在手间，一点一点高高束起，最后方方正正为慕予冠上一顶累丝嵌红玉的十二旒冕冠。
宝石修锲的赤冠璀璨夺目，前后垂下的十二串玉珠持重威严，慕予一身赤金华服，阔步而行，两臂一展猛地将门拉开——旭日正好，明光尽洒，照着他张扬的臂膀、挺直的脊背、高抬的尽显倨傲之姿的下巴，以及那珠玉满身、华服金冠、银发雪面和一丝落在袍袖金绣间的红线。
这便是天下人眼中，天下第二大门烨空尊主慕予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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