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他其实很“偏爱”他,但这种“偏爱”无法表现出来。
——因为天堂不允许。
*
转眼间,地狱出兵的日子到了。
米迦勒作为统帅,当仁不让地抵达最前线。
对任何一个种族而言,战争都是残酷的,有神庇护的天使也不例外。鲜血、残肢、恐惧、哀嚎、痛哭、怯懦……一切生灵骨子里恐惧的,都是战争的基调。
米迦勒奔波于前线和后方驻地,一边指挥战斗,一边安抚军心,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一丝动摇,就像上帝创造他时,忘了赋予他感知情绪的功能。
经历一番血战后,双方僵持不下,彼此都没有耗下去的军备物资,于是心照不宣地退兵。
地狱军团撤退那日,路西法也出现了。
晨星的光辉丝毫没有被污秽染指,他站在那里,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全场的焦点。
不知为何,米迦勒绷紧了身躯。
副官低声咒骂路西法的背信弃义,骂他是个没有感情的疯子——不怪他如此厌恶魔王,晨星堕入地狱之前,曾在天国一隅掀起叛旗,那几日,支持的、反对的天使相互厮杀,天国曾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的“血流成河”。
但米迦勒听着听着,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反驳:路西法不是没有感情。
谁都不知道,反叛前夜,路西法曾单独约他出来。地点是水星天的某座小桥。
地方很偏僻,米迦勒之前甚至不知道天堂还有这么个地方。
当路西法说出他的想法,并邀请——那语气甚至称得上恳求——他一同离开天堂时,米迦勒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
“你疯了?”他说,“你怎么能……父神是我们的造物主,即使你不喜欢祂的决定,你也可以……也可以和祂商量,请求祂收回神谕。”
路西法望着他,声音如夜风般轻柔,却让他不寒而栗:“商量?收回神谕?米迦勒,装傻也要有个限度。造物没有资格对造物主提出质疑,放出的神谕也没有收回的可能。”
“可是……”
“别再说了,我心意已决,只想听你的回答。”
那之后的事,米迦勒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很愤怒,头也不回地离开水星天,留给路西法一个决绝的背影,权当做回答。
他想自己应该禀告父神,却始终踏不出前往水晶天的那一步。
……万一呢?
万一路西法只是一时冲动呢?说不定等今晚过去,路西法会改变决定,一切糟糕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那个夜晚,他辗转反侧,怀抱一丝希望,期盼路西法能改变。
路西法或许也难以入眠,猜测米迦勒会向父神告发他,还是选择包庇他,猜测等到明天,米迦勒会不会转变想法。
然而最终,他们谁也没有为对方改变。
*
“殿下,他们已经撤远了。”副官提醒道。
米迦勒猛然回神,看向远方——恶魔在天际压出一条漆黑的线,路西法的身影混在恶魔之中,看不真切。
他看了很久。
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可能在期待路西法转头,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可最终,路西法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就像当初的他。
时间飞逝。天使的时间观念一向很单薄,米迦勒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路西法了。
这段时间,地狱出奇地安静,就连惯例的挑衅行为都消失了。
米迦勒迎来难得的清闲日子。
可他却闲不下来,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他宁愿帮拉斐尔修剪一天花园,也不愿拿出半天时间坐在长椅上赏花。
就好像一闲下来,一些刻意遗忘的东西就会找上门。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一夜,加百列敲响他的窗户。
水天使不走寻常路,从窗户翻进来,她捋捋凌乱的发丝,将一颗莹润的珍珠塞给了他。
“影像珍珠,打开看看,”加百列收回手,“我先走了。”
“你不等我看完?”米迦勒疑惑。
“我觉得……留你一个人看比较好。”
夜风吹过,窗帘摇曳,水天使已不见踪影。
影像珍珠开始播放它记录的画面——衣冠楚楚的地狱宰相正在念一份讣告,讣告的主人公是路西法。
米迦勒感到不可思议。
那个强大的魔王怎么会突然死了?那个骄傲的晨星怎么会不辞而别?他怎么会……他不该……他不该黯然离场……他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
可加百列不会骗他,地狱的反常也是证据之一。
他先是感到愤怒,随后是一阵迷茫,好像风吹进窗户后,又穿过空荡荡的胸膛。
冷静下来后,他想,这是路西法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不是政变,不是暗杀……不是任何意外,而是路西法为自己精心准备的落幕。
或许,他也觉得累吧。
米迦勒捏碎珍珠。
翌日,他拿出一天时间,仔细观察着天堂每一处细微的变化——天国越来越繁荣,曾经无人问津的街巷,如今也变成有名的商业街。
只有一个地方,非但没有修缮,反而更加破烂。
坐落于水星天角落的小桥。他和路西法相约的小桥。
反叛时,路西法曾亲自动手,斩断这座精美的桥梁,并设下禁锢,让其无法被修复。
不少天使对此感到莫名其妙,但谁也没胆子问,时间久了,这件事就成了不解之谜。
米迦勒静静地看着断桥,什么都没说。
几分钟后,一片小巧洁白的“花朵”,落入火天使的掌心。
那是一年的末期,水星天迎来少有的大雪天,他独自走过断桥,任风雪落满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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