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生耸耸肩,走到一旁折了管细竹,迎风抖了抖,自顾自道:“承让,承让,还未出师,不配兵器,见谅。”
唐欢气得发抖,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他吗?连兵器都不用,谁不配?他不配这个小娃娃用兵器对阵?
冯春生看着对面男人猛然窜出的士气很是不解,她谦虚又客气,怎么就踩到他的痛点了?没等她想完,唐欢大叫一声,痛下杀手。
原只是细细的一管竹,却在冯春生手中有了生命般,气势迫人。随着她手腕翻转的或挑或刺,招招直击要害。这个唐欢招架不住,捉襟见肘,很快被打倒在地。可冯春生也并不好过,她运功时气血翻涌,视线突然重影,很快又恢复。
唐欢见机突然扬手撒出一把金粉,金光闪闪,好不漂亮。然而在冯春生眼中却全不是这样,她只看到大片的东西漫天而来,视界像蒙了一层白纱,除却黑色的天幕外,哪里都是混沌。
郁汝癸余光瞥见冯春生扑倒在地,心中闪过疑惑。唐喜性凶,崇武拜强,喜好逞勇斗狠,所以这些年功力一直在精进。而唐欢则恰恰相反,侍弄个花草也能怡然自得,武力不过尔尔,没道理冯春生会不敌。除非,他眯起狭长的双眸,眼中杀气大盛,与欺身而来的唐喜对上一掌。
唐喜一贯用毒,这次也不例外。但郁汝癸不屑一顾的态度激怒了他,“你,你,怎么可能连我唐门秘法也毒不倒你?”
他张口呛出大口的鲜血,杵剑跪地,恍然大悟道:“怎么会,十月前一别,你的内力还尚可窥探,如今竟如瀚海般无底无边了!难道……唐寄是你杀的?还夺走了那小贱人的元珠?”
郁汝癸居高临下睥睨道:“滚。”
唐喜咬着牙强忍愤怒,“唐寄这个废物!”
轰然一声,唐欢被他一脚踢过来摔在一边,身上处处是被竹子划开的血痕,看着可怖极了,被凌迟般血肉模糊。但好在只是看着比较惨烈,尚有一口气在。
唐喜挟起唐欢,两人对视一眼,忽地开口道:“这位小兄弟中了紫金离魂粉,半柱香内如果不清洗干净,沾上金粉的地方就会溃烂,非挖肉剔骨才有生机。今日之仇唐某兄弟二人记下了,再会吧。”
目视二人离开,郁汝癸这才看了眼盘腿坐在地上的冯春生。她整个头上都是粼粼金粉,正解了束带在抖头发。
不过及耳,散落后被她揉地凌乱不堪,偏这么长的头发更能显出那细细的一截修长的颈子,有种少年纤弱的风情。
“去洗净。”
冯春生置若罔闻,低着头一动不动。
郁汝癸等了几息,突然蹲下捏住她的下颚抬起同自己对视。圆圆的大眼睛里空洞洞的,明明清亮的瞳仁里映出了他覆着面具的模样,可眼神却似是透过他看向了未知。
“你怎么了?”
冯春生略略朝前倾起身子靠近他,鼻尖几乎相触,随后抬起手摸在面具上,轻柔小心,像是在摸什么宝物般生怕弄碎了。
“原来妖怪的脸手感也不怎么样啊,就像绝艳的昙花,惊鸿一瞥后,花瓣都是一个质地。嘛,最后想做的也做了,如果遇到一个喜欢勾着嘴角笑的青年,请转告他。”冯春生笑起来,眼睛弯弯,是一座月亮桥。“我不负誓言,连命也可祭献。不过来生别见,我怕死。”
郁汝癸想起她吃烤兔时刷了一层又一层的盐霜,熟视无睹的眼,和摸着面具的手,五感尽失吗?真是麻烦!
他将人挟起,几个起纵进了更深的山林中。他侧耳倾听,山涧清泉叮咚不止,也算冯春生走运了,这个季节山中的泉水刚刚融化,夹着碎冰,潺潺顺流而下。
郁汝癸哪里伺候过人,到了溪边将冯春生往水里一扔就抱臂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冯春生没想到他会这么简单粗暴,在水里扑腾两下发现水才沒过腰身,于是干脆坐在水里了。
她学着水鸟的样子把头插进水里来回摆动,金色的粉果然顺着水流漂走了。果然?触觉也逐渐在消失,她抚摸着肌肤上的生理战栗,渐渐地,她再也感觉不出了。
就算现在有人砍她一刀,恐怕也不会痛,只会任由着鲜血流尽而亡。
“差不多了,出来。”
郁汝癸说完才意识到,现在的冯宝宝压根听不见了。五感全失吗?是因为饮了自己的血吗?果然,这世上没有例外和奇迹。
冯春生喘着大气摸着河底的石头爬上岸,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这种感觉竟莫名有些熟悉。
那年雪夜,赵北秋喝醉了酒,试炼中失手将自己打得断了三根肋骨,废了一条腿。太子爷除夕要回京都守岁,按规矩,临行前众人需相送十里。冯春生收到了白衣的飞书,独自拄着拐杖连夜下山。雪可真厚,平日里用轻功不觉得,但现在一脚踩下去连膝盖都露不出来。
可夜色也是真的美,繁星闪烁,好像伸出手就能摘下一颗别在胸前。山风是甜的,有甘草的味道,渴了就捧一把山雪吃掉,喉头也是甜的。大自然的旷达与无垠让人为之动容,人类渺小如斯,短短几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后来终是没能赶上送行的队伍,太子爷驭马折回,终在半山腰找到了被埋在雪下的冯春生。彼时她已被冻得全身僵硬,因着一直呼吸冷空气的缘故,眼鼻口耳皆痛得难以名状。那时是真的年少轻狂,都咳地呛出血来了,仍笑得满不在乎。
她卷缩在太子爷的大麾下,口出狂言。“良辰好景,可与谁共?”
白雪上,马蹄印如莲。太子爷悠悠骑着马,一众随行远远地落在身后。他始终未低头,一手搂着她的腰身一手牵马,一侧嘴角稍弯,“可共天下。”
冯春生腿一软跌倒在地,她干脆就躺下摊平了四肢,忽地笑起来。口中还念着,“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郁汝癸漠然扫过竹林的位置,眼神停留在她的脸上。仔细去看,她两颊有肉遮骨,鼻头微微翘起,一双唇瓣厚地自然嘟起,难怪有着难以名状的少年娇憨之感。其实她的五官拆开来看无不精致,只是放在这包子脸上只显得稚嫩未开,不知假以时日,又会是个怎样的光景。
“咦?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未死?”蓝袍金冠的唐喜大步踏出竹林。
与其说还未死,不过是还有口气罢了。这样冷得天,连山上都起了雾气,她衣衫湿透,即便冻不死,寒气沁入心脉,也不过早晚的事。
原本漆黑的天色渐渐有了蒙蒙的质感,折腾了一夜,天色将明未明,最是急人。
冯春生毫无所觉,仍自顾自道:“有谁带个话?他日遇见那个喜欢勾着一侧嘴角笑的,芝兰玉树的青年时,麻烦告诉他一声,我冯宝宝信守诺言,虽死未改。”
唐喜哈哈笑了起来,猛地一掌击向一旁的大石。突然一声轰鸣,冯春生所在的位置裂开一个大口子,像黑暗中的怪物张开嘴露出了漆黑的深渊。郁汝癸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正欲发力,唐喜背后袭来,他漠然看了一眼东方的天色,冬夜渐暖,来日方长,气候变迁,岂如人愿?
他一扭身张开怀抱将冯春生抱紧在怀里,两人极速下坠,再无生息。
唐喜站在边上引颈窥探,脸上是难掩的笑意。“想你郁汝癸武艺卓绝,英明一世,还不是要在唐某备下的陷阱里送了性命!哈哈哈,老天有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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