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渺虽然觉得逗这位满身寒意的冷脸王颇有趣味,但也知道凡事有度,稍稍收敛了笑意,温声道:“那日你走的太匆忙,我还未及道谢。”
“巧合而已,若公主再揪着此事,小王便要怀疑那日是公主有心设计了。”
赫连憬本意低调入燕,却不想一念之差救了人,更不想这人偏偏是燕皇最疼爱的小公主,她当然清楚那日绝非做局,可此时此刻,她只能这样说。
果不其然,赵渺闻言,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尽,缩在袖中的手也紧紧蜷起,片刻沉默,忽而歪着头笑道:“听闻旧伤遇阴雨便会发作,可今日晴空万里,郡王的手腕……”话音未落,突然伸手去握赫连憬的手腕。
赫连憬反应极快,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皆是一僵。“公主这是何意?” 赫连憬声音冷下来,却见赵渺眼波流转,直勾勾盯着她道:“那日在林间,郡王吩咐侍卫的模样,可不像是有伤在身呢。”
夜风卷起赵渺散落的发丝,拂过赫连憬发烫的脸颊。她自幼被当作男子教养,从未与女子如此近距离对峙,此刻赵渺温热的掌心就在咫尺,竟让她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既是旧伤,自然时好时坏。” 赫连憬强作镇定,却在赵渺突然凑近时,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手上更是紧了几分,这位小公主虽然尚未及笄,但却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双眉细长如新月,眼尾微微上挑,漆黑双瞳里盛着清浅的水光,睫毛根根分明,眨动时像振翅的蝴蝶,仿佛能飞到人心里去。
赵渺心下也是慌乱,手上试着用力挣了挣,却是纹丝不动,口气便软下来:“好……好了,我只是与你玩笑,你……你放开我。” 她咬了咬唇,被钳住的手腕依旧动弹不得,不免生出些羞恼之意,“我再不提这事了。” 旁边的雪灵轻咳一声,赫连憬猛的回过神来,松开赵渺,后退一步,“夜已深了,公主慢走,小王不送。”
脚步声渐远,赫连憬感受着发烫的耳尖,掌心余温,第一次觉得南燕的夜,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琉璃宫灯在浴室内投下暖黄光晕,蒸腾的水雾模糊了赵渺绯红的脸颊。她将白玉簪子搁在檀木架上,如瀑青丝散落肩头,发间残留的茉莉香混着浴汤的玫瑰味,氤氲成一团教人昏眩的甜。指尖划过被赫连憬握过的手腕,细腻的肌肤上仍有一圈红晕,心中不由暗骂,这个小蛮子手劲真是不小!这要是有伤才怪了!
“不过是个区区小蛮子罢了。” 赵渺喃喃自语,舀起一瓢温水泼在脸上。可当水流顺着脖颈滑入锁骨,她又忍不住想起假山石前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 半张鎏金面具下,赫连憬露出来的双眸深邃如幽潭,偏生那紧抿的薄唇勾勒出冷冽的弧度,在冷硬中添了几分惑人的风情。还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时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指腹的薄茧擦过她的皮肤,竟比话本子里写的还要教人慌乱。
她忽然蹲下身,将脸埋进温热的水里,咕嘟咕嘟吐着泡泡。可闭上眼,赫连憬倚在雕花石柱上的模样愈发清晰。那半张面具像道神秘的符咒,勾得她心底痒痒的。“面具下会是什么样呢?” 她咬着唇,指尖无意识地在水面画圈,“会不会有什么疤痕?又或是眉心藏着颗朱砂痣,就像话本子里写的江湖侠客那样?不对不对,他可是蛮夷男子,哪里会有...”
“真可惜...若她是女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赵渺猛地拍了下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鬓边碎发。
“荒唐!” 她自嘲地笑了笑,抓起丝瓜络用力搓背,却怎么也搓不掉心底那抹异样的躁动。
热气蒸腾间,赫连憬被质问时耳尖泛起的红晕,还有转身离去时衣袂翻飞的模样,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打转。她忍不住又想,面具下的侧脸线条,是不是也如露出来的这般流畅,像工匠精心雕琢的美玉?
裹着绣着并蒂莲的软绸浴袍起身,赵渺踢开绣鞋钻进被窝。指尖触到藏在锦被下的话本子,心跳陡然加快。
这本《双姝记》是她偷偷从宫外书肆淘来的,讲的是两位女子相知相惜的故事。往日读来只觉有趣,此刻翻开,烛火映照下的字迹却仿佛化作了赫连憬的眉眼 —— 书中清冷孤傲的侠女,不正是戴着面具的赫连憬?而那娇俏狡黠的贵家女,又与自己这般相似。
赵渺越读脸越红,蜷在被窝里把自己裹成蚕蛹。夜风穿过雕花窗棂,吹得纱帐轻轻摇晃,也吹得她耳尖发烫。当看到书中两人月下相拥的情节时,她猛地把话本子甩到床尾,用枕头捂住脸,可赫连憬掌心的温度、身上的松脂香,还有那神秘莫测的半张面具,却愈发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更漏声滴答作响,赵渺数到第三十七声时,终于放弃入睡。她披衣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望着窗外如钩的弯月。南燕的夜从未这般漫长,而赫连憬带起的那道涟漪,在她心底翻涌成潮,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深夜的御书房烛火摇曳,燕皇捏着密报的手指微微发白,羊皮纸上 “赫连成已收服漠北七部” 的字迹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老太监王福佝偻着背,捧着温热的参茶候在一旁,浑浊的眼睛盯着陛下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大宁这头狼,爪子越磨越利了。” 燕皇突然将密报掷在案上,震得青铜镇纸发出闷响,“赫连成手底下有慕容安那等猛将,如今统一北疆八成疆土,剩下那些小部落,怕是撑不过明年开春。” 他起身踱步,衮龙袍扫过满地舆图,南方四国与北方大宁的疆域边界,被朱砂标得触目惊心。
王福垂首添茶,茶汤泛起的涟漪映出燕皇紧皱的眉:“陛下,当年四国联军击退南下的大宁铁骑,这才换来十年太平。可如今……” 他话音未落,燕皇已重重捶在桌案上:“如今大宁那小狼崽子来了!十六岁的嫡长孙,真是最好的年纪啊,赫连成偏偏挑这时候送来!”
烛芯 “噼啪” 炸开火星,照亮燕皇眼底的算计。他摩挲着腰间玉佩,忽然长叹一声:“朕这三个儿子,各有心思。老大自视甚高,遇事易冲动,难堪大任。老二的野心倒是不小,可惜智谋不足,满心算计都写在脸上,若登大位,必乱朝纲。”
说到此处,燕皇眼中难得浮现笑意:“唯有老三,闲散疏狂,可朕知道,他心中自有沟壑。更难得的是,他娶了赫连悌,赫连憬的胞姐。” 想起赫连悌聪慧机敏的模样,燕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朕得好好思量这层姻亲关系,或许能成为制衡大宁的关键。”
王福立刻心领神会,弯腰凑近道:“老奴斗胆,或许五公主也能与那赫连憬有些缘分。”
“缘分?” 燕皇转头望向窗外冷月,思绪却已飘远,“若将渺儿也纳入棋局,与赫连憬……” 他没有说完,只是摩挲着案上的玉玺,“传朕旨意,安南郡王赫连憬可入国子监研学,在燕一应待遇与皇子皇女无异。再让礼部筹备文会,朕要瞧瞧,大宁那号称黄金家族的孩儿,到底有几斤几两。”
王福刚要领命,又听燕皇补了句:“盯着点赵汾那小子,别让他坏了事。” 老太监心头一凛,立刻明白陛下这是要将这些皇家子弟都当作落子。窗外夜风卷起满地枯叶,御书房内的舆图被吹得哗哗作响,仿佛预示着一场暗潮汹涌的博弈,即将在南燕皇宫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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