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鑫和妻子方舒堇去了新西兰修养旅居,春节假期邀请我跟席沨予一起过去聚聚。蒋思、白世清和阚铭也都会去,一帮人打算在国外陪车鑫过个春节。
那天在电话里跟席沨予哭过之后,我当天夜里就发起了低烧,一连烧了好几天。亲人的离世就像是在我身体里破漏的一个洞,而席沨予关于“家” 的承诺则是穿过其间的呼啸大风,伤口被扯疼发炎,免疫系统才终于发挥作用。体温在席沨予的悉心照顾下恢复往常,我关于周旻珍的这场病痛总算在日与夜的更替中渐渐得到缓解。
"Ladies and Gentlemen:
We have now landed safely at Auckland International Airport, New Zealand.
Local time is 3:45 PM, with a ground temperature of 23°C (73°F). The weather is mostly sunny with light winds – welcome to a classic Auckland summer day. "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航班已安全抵达新西兰奥克兰国际机场。当地时间现在是下午3点45分,奥克兰地面温度为摄氏23度,华氏79度,天气晴间多云,盛夏的微风正迎接您的到来。)
经过将近12小时的航行,飞机终于落地奥克兰机场。我和席沨予在酒店checkin后,又坐了半小时的车抵达车鑫在北岸租住的小屋。今天是国内的除夕,车鑫的意思是,即便有四个钟头的时差,咱们中国人高低也得整上一顿饺子。
小屋总共两层,装修不是很新,但离海挺近,从院子里远眺就能望见被夕阳映照的海面。我们到的时候,车鑫和妻子方舒堇正在厨房的岛台边上忙活。开放式厨房的玻璃门朝外敞开,两个人一个洗菜,一个切肉,一派温馨的家常氛围。
“来啦!路上累不累?”方舒堇看到我们,擦了擦手,招呼我们去沙发上坐。
“不累,飞机上睡了会儿,”席沨予接过车鑫递来的水杯,“需要帮忙吗?”
“哎呀不用,总共没几个菜,等会你愿意的话就过来包点饺子。”车鑫稍微胖了些,脸颊上多了点肉。他看到我笑了笑,拍着我肩膀低声问:“小郁,还好吧?”说的应该是周旻珍去世的事。
我点点头,垂眸道:“没事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车鑫“嗯”了声,揉着我的头发对席沨予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懂事,怪招人疼的。要是我家小孩就好了。”
席沨予闻言嘴角轻轻勾起,他起身走向厨房,一边穿带荷叶边的碎花围裙,一边朝车鑫打趣:“那可不行,是我家的。”语气里竟然有点炫耀的意思。
方舒堇盈盈笑起来:“白捡这么个乖囡我倒是高兴啊,那这样席沨予得叫你什么啊?辈分都乱掉了。”
如果我是车鑫的孩子的话,按照我跟席沨予现在的情况,他得叫车鑫……岳父?救命,我在想什么鬼东西!
“咳咳咳……”一口水呛住,我咳地脸都热了。
车鑫的电话在这时响了,他接起来,用有些蹩脚的英文交谈:“Bridal bouquet?什么?Oh...Flower? Yes, Yes, Please deliver it early, tomorrow. Thank you!”
车鑫讲电话的声音很大,期间方舒堇奇怪地给他使了好几回眼色。车鑫挂掉电话后,有些心虚地解释说,是方舒堇买了点花园植物,明天会送过来。
席沨予接话很快:“噢,是不是要种外边的花园里?”
新西兰都入夏了,有什么花是这个时候种的?
“对啊对啊。”方舒堇也答得有些刻意。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滑轮拖行的声音,蒋思拉着行李箱出现在门口。他穿了件花哨的短袖衬衫,头顶架着副墨镜,话音比人先进到房内:“鑫哥,嫂子!我来啦!哎呦喂,席哥你穿的什么东西?”
“来来来,箱子放门边就行,”方舒堇招呼道,“世清没跟你一起啊?”
“噢,他跟阚哥要晚点到,好像说是学校里有点事情。”蒋思放好行李箱后,靠在岛台边上,颇为得意地对席沨予说:“席哥,你一定想不到我给你们准备的什么新……呃新年礼物。”
话到一半,席沨予停下切菜的动作,一个眼神飞过去,蒋思当即意识到什么似的,嘴里的话像是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那个……冰箱里有冰淇淋,你拿了跟小郁去吃吧。”车鑫说。
“好吧好吧,吃冰淇淋咯!”
蒋思来了之后,小屋里一下热闹了起来。在闲聊谈话间,一桌中西杂糅的晚餐已准备就绪。车鑫拿来一支命运湾酒庄的麦格纳干红,正准备开的时候,白世清和阚铭两个人一齐出现在门口。
“来得正好,”车鑫招招手,“人齐了,开饭!”
红酒倒入杯中,纤薄的玻璃杯彼此碰撞,清脆的声响混合着各种新年祝福充斥着整个空间。菜品美味,红酒好喝,还有朋友和恋人陪在身边,能拥有这样温馨欢快的除夕夜,竟让我有些恍如隔世。
酒杯空了,蒋思动作很快地拿过去,酒还没倒下,就被席沨予喊住了。他提醒道:“给他半杯就行。”
我不悦地瞥了席沨予一眼。
“席哥你好可怕,还没结……”一桌五双眼睛顿时齐刷刷瞪向蒋思,蒋思突然很大声地咳了几下,而后继续道:“还、还没结束呢,饺子不是还没下嘛,哈哈,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哈哈哈哈哈……”
我最终还是只多喝了半杯,倒也不是迫于席沨予的威压,毕竟要是我真的想喝,他也是拦不住的。为了不影响车大哥的作息,我们吃完饺子就各自散了。蒋思在小屋的客卧住下,白世清和阚铭先回酒店休息,席沨予没急着打车,问我要不要在海边走走。
夜已经深了,海滩上没什么人,席沨予安静地走在我前面,没说话也没回头。耳边只有海浪哗哗的声响,天上挂着数颗明亮的星星,定睛细看后又发现更多。四周太暗了,我没察觉席沨予停了脚步,直直地撞了上去。
“小心。”席沨予扶稳我,旋即笑了,大概是觉得我朝着天走路很傻。
“有什么好笑的。”
“没喝醉吧?”
“我又不是你。”我酒量再差也比席沨予好一大截。
“嗯。”席沨予牵起我的手,继续沿着海岸线走。我被夜风吹凉的手在他的掌心重获温热,海面上被夜色浸染的波涛似乎也牵起旖旎的褶皱。
走了几步,席沨予很突然地说:“他们是不是太明显了?”
“啊……”我一下站定,抬眼看席沨予朦胧的侧脸。
那张脸似有所感地转向我,慢慢靠过来,一双眼睛闪着熠熠的光。他似乎是笑了,很暧昧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叫我“不要紧张”。
我的心跳却在瞬间剧烈加速。确实太明显了,无论是他们,还是席沨予。
“郁成樟,那天我说要给你一个家,并不是冲动。其实在那之前,我就想过很多次,只是一直没敢跟你说,怕吓到你。
“说起来,你好像从来没问过第一次见面我吻你的事情。那天我吻完你,跑走后,一个人又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我走到河岸边,石头上还留着前一晚喝剩下的酒罐,我在那坐下来,静静看被日光照得晃眼的河面。那条河特别脏,然而我竟然想过在那里了结生命。
“我一下清醒过来,又跑回安馨家园。可我站在503室的门口,终究是没有敲门。我知道你需要得到一句真诚的‘对不起’,而我却只想说‘谢谢你’。我在没有家的那天遇见你,谢谢你为我打开了一扇门,谢谢你让我握住了一个得以坚持下去的小小支点,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
说到这里,席沨予把我的手握得更紧。海浪阵阵,潮起又潮落,涌动的水声羽毛般搔着我心上的软肉。席沨予又把我拉近些,捋了捋我的额发继续道:
“这段时间我找律师朋友拟了几份文件,包括共同财产和债务隔离的协议,还有意定监护和医疗委托授权这些,回国后你再确认下。国内同性伴侣之间,最多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另外,你应该猜到了,我预约了明天下午2点的婚姻登记,也包了场地用作晚上的after party,到时候……”
“等等……你现在是在跟我求婚吗?”在这乌漆嘛黑连脸都看不清的海边?车大哥订的Bridal bouquet呢?
“我那天说得不对,不是‘我给你一个家’,而应该是‘请和我共同组成一个家’。郁成樟,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有辆汽车从席沨予的侧后方驶来,车灯描摹着席沨予的耳廓、下颌还有鼻梁。在车驶离的某一瞬间,我看到席沨予抿紧的嘴唇和焦灼的目光,他竟然在紧张。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起无名指上的戒指,我忽然明白无论是这枚本该在三年前送出的戒指,还是席沨予曾坦白的关于我的执念,其实都直白地指向一个“家”字。
家对于席沨予而言,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这也是我看着那本只有一个人的户口簿哭过后,才明白的事情。
“我要是不答应,明天谁跟你去领结婚证啊?”我晃了晃被他牵紧的手。这个人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呢?自己瞒着我又是结婚申请又是意定监护的,分明箭都在弦上了,竟然还用这种表情问我讨要一个机会?
“可以吗?”席沨予挨过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熟悉的香水味弥散在我与他之间。
“嗯,我们一起,组个新家。”我靠进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
“咻”的一声,烟花飞升后漫天绽开,群星般映照在漆黑的海面。身后传来雀跃的欢呼,我转头看到刚刚经过的那辆车停在沙滩上,几个年轻人正站在车灯前捣鼓烟花。席沨予在这时扳过我的脸,低头吻了上来。
盛大的花火像倾泻的银河般,自我们头顶噼啪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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