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

今冬的雪咬人。江沉趟着齐膝深的雪墙往家挪,裤管冻成硬壳,摩擦着膝盖像砂纸打磨生锈的铁皮。前头老张的胶靴印子早叫雪填平了,只剩凸起的雪棱勾勒出脚印形状,像地里冻僵的爬虫。

铁皮文具盒在书包里叮当响,江沉数着第七个踩塌的雪窝时,裤腰的松紧带突然崩断。他攥着断成两截的皮筋,看它陷进雪堆里,眨眼就被风卷到二十米外光秃秃的杨树杈上——和父亲去年晾丢的劳保手套做了伴。

村口代销店的铁皮烟囱歪着脖子喘粗气,墙上"修自行车"的广告只剩半截车轱辘。江沉贴着墙根蹭掉棉鞋底的冰坨,雪粒钻进鞋帮的裂口,在补丁袜子上化出铜钱大的湿斑。远处王家的麻将声被雪捂得发闷,像隔了层棉被的狗吠。

屋里的煤炉早把铁皮烟囱烧红了三节。江沉撞开棉帘时,父亲正用火钳捅炉膛,飞溅的煤渣在军大衣上烫出星星点点的洞。"属蜗牛的?"父亲拽过他书包甩到条凳上,结冰的帆布面砸出闷响。炉壁第三排的蜂窝眼堵着煤渣,和江沉棉鞋破洞的位置分毫不差。

铝壶嘴喷出的白汽在天花板淤成乌云。江沉盯着糊墙的旧报纸,父亲突然薅过他脚踝,皴裂的手掌铁钳似的扣住脚腕,把冰坨子似的棉鞋按在自己肚皮上。"脚趾头不想要了?"父亲喉结滚动着吞下咳嗽。炉壁映出的火光里,江沉看见自己冻紫的脚趾像五颗歪扭的螺丝钉。

后半夜是被铝壶倒地的脆响劈醒的。江沉觉得眼皮粘了滚烫的沥青,四肢沉得像浸水的麻袋。月光从塑料布破洞漏进来,照着父亲用砖头顶开的门缝——早叫积雪堵成了实心墙,棉帘结着三指厚的冰壳。

铁盆砸地的巨响在耳膜上凿出深坑。江沉被拖拽着撞上门框,后脑勺的钝痛炸开满天金星。父亲的手掌带着沥青味捂住他口鼻,军大衣下摆扫过门槛积雪。

晨光爬上煤堆时,铁皮烟囱蹲在檐下淌黑泪。江沉数着雪地上的脚印,那些深浅不一的坑洞正被新雪掩埋,像父亲工具箱里渐渐攒够的练习本钱。炉膛最深处蜷着块蜂窝煤,十二个孔眼堵了九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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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半夏附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