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篷在钢管架上绷出波浪纹。江沉猫腰钻过幕布缝隙时,后脊梁蹭到了水珠。戏台坐东朝西,帆布顶棚被秋风掀起又落下,帆布接缝处的铜纽扣刮擦钢管,发出类似二胡断弦的锐响。台下二十几个板凳围成歪扭的半圆,老刘头牵着羊过来时,羊粪蛋滚到了台柱阴影里。这是江沉和奶奶今年看的第七场戏。
"老身要这铁弓何用——"老旦转了个蹉步,厚底靴碾碎的樟脑丸味钻进江沉鼻孔。幕布缝隙透出后台的灯光,武生正用锉刀修整护手钩的毛刺,铁屑簌簌落在装头面的纸箱上。
日头晒化了油彩。老旦扶着台柱补妆,白铅粉在皱纹里裂成旱地龟纹。江沉踮脚够盔头架上的翎子,忽听得"咔嗒"一声,武生的护腕铁钉勾住了幕布绳。幕布豁开的口子漏进道光,正照在老旦发间的点翠头面上,蓝幽幽的光像夜里坟地的磷火。
夜戏唱到三更天,雾气漫过了打谷场的草垛。老旦甩着白水袖唱"未临战阵",台板突然"咯吱"怪响。江沉看见她往后踉跄半步,恰逢村东变压器爆出团青白电弧,天地霎时掉进墨缸里。
"有人栽下去了!"武生破锣似的嗓子炸响。幕布被人扯得哗啦响,三支手电筒光柱劈开黑雾,照见老旦挂在台沿,沉香色帔衫勾着钢管架,头面碎了一地。
"压着肋巴骨了!"戏班主往老旦嘴里塞了团白布。江沉数到第六声呻吟时,台下蹿上几个黑影——赵大爷举着喂羊的搪瓷盆当盾牌,村医老马提着药箱直哆嗦,围裙兜着的听诊器滑出来砸在台板上。
雾气压低了手电筒的光。江沉蹲在幕布堆里摸到颗圆东西,人造珍珠镀层蹭掉的地方露出塑料芯。忽听得远处传来"完了完了"的警笛声,红蓝光刺破雾气那瞬,他看见老旦的银簪斜插进夯土地,簪头雕的寿字缺了最后一横。
"都让让!"白大褂抬担架挤进来时踩碎了半片头面。江沉被挤到台角,后背贴上晒了一天的钢管,此刻有些冰凉。救护车顶灯转得太快,满地碎玻璃碴跟着闪红光,像正月十五撒的糖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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