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冬至包裹

布鲁克林的冰雨敲打着阁楼天窗,季燃踮脚取下书柜第三格的烫金笔记本,真丝睡衣掠过了胡桃木案几的边缘,浅褐色瞳孔边缘泛柏林冬雾的灰蓝。九岁男孩裹着松霜绿羊绒开衫,银扣子上錾着李家族徽——半朵木樨花缠着德式齿轮。

德语单词卡上的"Kreislaufwirtschaft(循环经济)"被皮筋勒出凹痕,与哮喘喷雾罐底的压痕恰好吻合。当他擦拭祖父从郑州寄来的俄文笔记时,管家熨烫的校服在实木衣架上蒸腾着水汽,像锅炉房排出的白色雾霭。

父亲季培风上次来美国留下的旧公文包渗出柏林地铁的霉味。季燃擦拭搭扣时,半包黄金叶香烟从衬布夹层滑出,烟盒侧面"郑州卷烟总厂"的烫金字蹭花了边。内衬纸上钢笔洇开的字迹让他瞳孔骤缩——父亲用领事馆公文笺写着:"燃燃周岁抓周留念,勿动"。2003年的墨迹爬过烟盒褶皱,恰与他锁骨下方手术疤的走向平行。

"该换敷料了。"母亲的声音混着楼下钢琴声飘来。当季燃把澡堂票据夹进《鲁滨逊漂流记》德译本时,钢笔尖突然在票据背面打了个颤。他想起上周中文课听写的"天涯若比邻",用哮喘喷雾罐底压住票据边缘,歪歪扭扭画了个戴眼镜的小人——就像庇护所那个总借他彩色铅笔的老爷爷。

墨水在"国棉三厂"的钢印旁晕开时,他添了只背着书包的简笔画小狗。钢笔划到右下角突然卡住,德语作业本的格子线硌着手腕,最后用拼音笨拙地写着:

"zhè běn shū lǐ yǒu wǒ cáng de qiǎo kè lì zhǐ (巧克力纸可能被妈妈扔了)zhǎo dào jiù sòng gěi nǐ ——jì rán"

当他在票据背面写下"jì rán"时,落地镜映出背后墙上的水墨画。雨滴顺着抽象线条打在男孩侧脸,睫毛在颧骨投下两道弧形阴影,像母亲梳妆台上那对翡翠耳坠的弧度。保姆在门外提醒钢琴课要迟到了,他慌忙用德文作业本的金属环压住翘起的票据角——这个动作让开衫袖口的苏绣木樨沾上了钢笔墨水。

胶带封住破口时,橙黄皮筋碎屑粘在"然"字最后一捺上。季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画三个月前在中央公园见过的腊肠犬,就像不明白为何把俄文笔记折成星星塞进书脊——或许郑州那个收到书的孩子,会以为这是外星人留下的密码?

(未来一个初春清晨,江沉在村小图书室翻开第47页。晨光里陈旧的巧克力锡纸泛着虹彩,他对着小狗耳朵处的钢笔洇痕发呆。借书卡上歪斜的拼音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世上有人能把"季燃"写成"既然")

社区庇护所的暖气片嘶嘶漏着气。季燃为流浪汉包扎的手指被纸箱边缘割破,创可贴粘住手套纤维的瞬间,他忽然想起烟盒里那根未开封的香烟——父亲飞越太平洋时,是否也闻过同样的陈旧油墨味?纱布缠到第三圈时,流浪汉无名指的老茧让他动作停滞——和祖父翻俄文词典时拇指的茧痕如出一辙。

打包书籍那日,阁楼地板结着薄霜。季燃偷藏的俄文笔记滑入捐赠箱时,窗外的雪正掩埋后巷涂鸦墙上的汉字。封箱胶带撕拉的锐响中,他摸到烟盒底部粘着的棉絮——来自某件早已遗失的婴儿连体衣,带着郑州初春杨絮般的气息。

季燃把哮喘喷雾塞进Gucci书包侧袋时,袖口滑落的儿童表带缠住了澡堂票据。这是父亲去年在瑞士订制的生日礼物,表盘背面刻着"燃"字的瘦金体,但秒针走动时总会蹭到皮肤——就像此刻铅笔尖在票据背面戳出的小洞,边缘泛着湿疹药膏的薄荷味。

(江沉发现票据时,纽约公寓的恒温恒湿系统正在保护那件沾墨的开衫。而村小图书室的潮气让"jì rán"的拼音晕染开来,变成江沉笔记本扉页上的"既然"二字——就像季燃始终学不会的河南方言,总在平仄里漏掉半个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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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送春归
连载中半夏附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