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意羞涩一笑,得了美人夸赞也不会洋洋自得,“姑娘谬赞,冒昧问下芳名?”池鸢依在书案边翻看着手边的画纸,随口回复了一句:“池鸢,池水的池,鸢鸟的鸢,原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洛某的确不知姑娘名字,池鸢……这,这不是近来传闻的那位……鬼笛仙子……”洛意面露一丝惊讶。池鸢勾唇笑看着他道:“噢,原来你也听过我的名号?”
“近来江湖传言,几乎有一半都在谈论姑娘的英武事迹,洛某并不常住水榭,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都在外游历作画,偶尔也会从朋友口中听得这些流传的消息。”
“也是,我看你这屋子的里画,全是各地风貌山水之景,唯独这叠画,画得全是美人图,感觉不太像是你的风格,莫非这叠画是为别人所作?”
洛意眉目渐露笑意,不像之前笑意不达眼底,他收拾好书案,转身搬来两个椅子,请池鸢坐:“姑娘猜的不错,画美人图是因为朋友所托,并非我意,正因此,我才没有画下姑娘,当然……也画不出姑娘的半分风姿气度。”
“呵呵,画形容易,画神极难,你的画技已经了不得了,那你的师父,姑苏仙翁又达到了何种境界?”
洛意笑了笑,一边整理书案一边回道:“姑娘可知道为何世人尊称我师父为仙翁?”池鸢帮洛意铺好画纸,又递给流光君一份,扭头好奇道:“为何?”“姑娘方才也说了,画皮难画骨,但我师父却能画出骨相和神韵,只可惜,留下来的画作被一场大火烧了去,不然,光凭我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没有实物姑娘也是不信的。”
“洛公子说的没错,仙翁的画作本君这里收藏了几幅,其上神韵不可言表,唯观之后才有所悟。”流光君说道此蓦然一顿,眸光瞧着池鸢打量了一番,又道:“洛公子,这一关比试,不如就以池姑娘为题如何?”
洛意自是不会拒绝,他用眼神寻问池鸢的意见,池鸢觉得有趣便点头答应。
池鸢起身走到流光君身侧,亲自给他碾墨,此番举动倒让流光君有些意外:“怎么?你这架势莫非是有求于本君?”池鸢小声哼了哼,冷嘲热讽道:“我为何要有求于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亲自给你磨墨就是想看看你是如何输给洛公子的,哼,人家可是仙翁的徒弟,你又如何比得过他。”
流光君听了也不着恼,垂眸沉悟了片刻,过了好一会才抬眼看向池鸢,眼中眸光如沉月,幽静之中散发着一股寒意:“好,很好,若这局本君赢了,你得许本君一件事。”
池鸢也不怯,爽快应道:“好,你若赢了,我便答应你一件事,前提是我能办到的,不许强人所难!”流光君勾起唇角,笑意之中仿佛漾着粼粼月光,“嗯,到时候本君必不会为难你,只愿你能说到做到。”池鸢放下墨锭,瞥开眼去不与他惑人的眸光相对,“我研好了,开始画吧。”
洛意看着池鸢犹豫了几许,终是开口道:“池,池姑娘,你……能不能站到屏风那边,坐着也行,这样,可方便我和流光君作画。”
话音刚落,池鸢便动身走到厅室中,她绕着屏风走了一圈,最后选了个奇花异草的画布作背景,半依半靠在屏风边,回头朝书案边的两人瞧来。
流光君伏案凝视着屏风前依站的池鸢,正对上她回眸瞧来的笑脸,那抹笑戏谑中夹着些许讥诮,像是在俯看芸芸众生一般,心无杂念,遥不可及。流光君看了许久才提笔作画,期间再未抬头,就仿佛她的模样已经被他牢牢记在了心里,无需多看一眼,他便知道如何落笔。
也不知过了多久,池鸢保持这个姿势居然入了定,她睁着一双眼睛茫茫注视着书案的人,但眼中的焦距却拉远了,视线飘向了窗外的湖面,又似乎到了更远的地方,就好像她人在这里,魂飞走了一般。
画到途中,洛意抬头查看池鸢衣装细节处时,发现了池鸢这副神游天外的异样,他顿时止了笔,细细端详着池鸢脸上的神情,只见此刻,她嘴角还挂着轻蔑的笑,只是眼中却酝酿着刺骨的风雪,一眼望去,茫茫雪海不见生机,有那么一瞬间,洛意觉得她好像一具魂魄缺失的人偶。
一个时辰过后,流光君和洛意已经收笔了,洛意起身点燃香案,徐徐轻烟绕着彩画木梁飞舞,淡淡的香气飘进了池鸢的鼻翼,她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随后,整个人都跟着动了。
洛意见池鸢终于回魂,举步上前拱手行礼:“池姑娘,画作已完成,还请姑娘你来鉴赏品评。”
池鸢眨了眨眼睛,像是还未完全清醒,洛意等了好半会才终于等到她的回复,“画好了?嗯,我来看看。”池鸢说着就一边扭着发酸的胳膊一边朝书案走,流光君端坐在原位,见池鸢走来,视线投去,淡漠的目光中潜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疑惑。
池鸢先来到洛意这边俯身观画,只见画上人,着一身灰袍,半披半挽着长发,斜插着木簪,静靠在屏风前含笑回眸望来。
池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心道,原来在旁人看来却是这般素净么?方才是不是将灵剑幻化成玉带系上比较好呢?都说女子爱美,连池鸢看见自己画像的时候也免不了比较一番,这幅画给人的感觉就像照镜子一般,就连她衣服上的褶皱和暗纹都描画得一笔不落,当真观察得细致入微。
洛意站在池鸢身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画,忐忑问道:“池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池鸢扶案坐下,琢磨了一番才道:“洛公子画的很好,衣着动作简直与我一模一样,五官神采也神似,嗯……挑不出任何毛病,就是这个眼神感觉有些不太对,我方才明明笑得很开心,为何被你画出来却成了冷笑,不屑?”
洛意回想了一会,犹豫不决:“姑娘……你方才好像……就是这般神情,我还特意看了好几次,若是姑娘觉得我没画出你心中所想,那便是我看错了画错了。”
池鸢摇头否决:“嗯,不对不对,话先别说得太早,且让我去看看流光君的画作,再作结论也不迟,哼,说不定他画得比你还差呢!”说着就起身朝流光君走去。
流光君静看着池鸢走来,望着她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瞧着她不设防地紧挨着自己而立,弯腰扶画细细研看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然而,池鸢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流光君画作的那一刻,陡然消失了,她有些傻眼又有些错愕,这个人,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案前画纸上,绘着一女子临风站于船头吹笛,身上衣袍随风拂动,岸边的柳叶妖娆的垂挂在女子的耳畔,但她似乎毫无所觉,全然沉浸在自己的音律中,近乎忘我的吹笛,画上的女子,只有侧脸,她遥看着水的尽头山的尽头,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似冰雪一般冷酷,只映着天地山水,不入旁人,浑然将凡物隔绝开外,空灵又孤绝。画中山水背景只有寥寥几笔,墨彩着重之地全在女子身上,细腻地刻画着眼眸里的神采,叫人只看一眼,便觉浑身通透,耳目暂明,冥冥之中仿佛能听到画中女子所吹奏的笛曲,也能感同身受的领悟到那种旷古悠远的意境。
池鸢怔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流光君居然还记得当初江船吹笛的那一次,原来,在他眼中,自己是这般模样,更没想到,那种无法言说的意境和神采会被他描画得如此贴切又细致,就仿佛他懂那种意境一般,又或者那日他当真听懂了笛曲仙乐,所以这才邀她上船一叙。
池鸢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眼,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就忆起当初与他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当真剑拔弩张互相试探,甚至觉得莫名其妙。
“如何?本君的画可还入你的眼?”流光君说话了,那低缓又绵软的声音似乎带着钩子,勾动了池鸢绷紧的神经,她浑身陡然懈劲,回头看他:“你还记得我们初见之时的那一次?”流光君抿唇笑了笑,笑意中带着一丝嘲弄,“本君如何不记得,你一曲笛音出尘绝世,听过之人,终生难忘。”
“那你是否还记得,当初我吹奏的笛曲是何名字?”池鸢笑得眉眼弯弯,藏着几分狡黠,流光君望着她的笑,眉梢轻挑,不假思索的回道:“神君颂,可对?本君记性向来好,你觉得我会忘?”
我……他又恢复了这个称谓,记得上一次是在雪青树下,他自放身段邀她听琴,也自称我……池鸢愣住了,这人怎的忽然感觉这么亲切了?
池鸢匆匆移开对视的目光,思忖了一番狡辩道:“是,的确是神君颂,我就考考你的记性,不然你虽画出了神韵,但记错了曲子也一样不对,而且就算你画得好,那也是因为你认识我比洛公子认识我早,我是如何模样如何脾性你一清二楚,画起来也自然得心应手,无怪旁人赶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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