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越来越近的白帆船,楚怜脸上的表情愈加兴奋,她发痴地望着帆上随风滚动的孔雀图案,神情似参拜的教徒一般虔诚。
池鸢疑惑的看了一眼楚怜,又将视线投向那一排白帆船,心里极为不解。沈黎看出了池鸢的心思,体贴解惑道:“孔雀乃是虞城郗氏的族徽,看楚小姐这欣喜的模样,定是极为倾慕流光君的。”“流光君是谁?”沈黎听完怔愣了会,神色又极快恢复正常,“这天下只有两位大人物被世人尊称为君。其一是南浔云氏的折芳君,其二,便是这虞城郗氏的流光君,这流光君自小聪慧博学,有个神童的称号,他三岁熟读四书五经,五岁通诗词歌赋,十岁便已经学富五车,知天下事。”
“倒挺厉害,那折芳君呢?”沈黎顿了顿,继续道:“折芳君为云家家主,传说他的医术已达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境界。”话音一落,池鸢突然转头看向沈黎,沈黎不察她突然的动作,失措的向后靠了靠。
“想不到他竟有如此能耐,莫非已入玄境?”池鸢自言自语道。沈黎自然是听不懂的,他虽然知道得多,但也未曾亲眼见过他们。
顺着船头上雕刻的那只栩栩如生的孔雀向后望去,甲板上迎风站立着许多身着白衣的翩翩少年,他们容貌秀丽俊美,正围在一起谈论着什么。船舷首尾各处立着五个持长枪的护卫,船舱是一座漂亮精美的楼阁,墙面由雕绘着梅兰竹菊的镂窗和画有山水奇兽的小屏风组成,其各檐下都垂挂着竹席和白色的帘纱,虽透风却隔着纱帘看不见里边的事物。楼阁入口处,在雕花的红色大圆柱旁守着两位着浅绿色轻纱衣的美人,她们低垂眉眼,恭敬的站着,手持一把团扇。
小船被大帆船掀起的波浪推到了一边,擦身而过之时,甲板上那群白衣少年郎注意到了他们,都好奇的往这边探视而来。
他们一一扫视着船上众人,最后都将目光停在坐于船尾的池鸢身上。“这女子气度不凡,模样更是不俗。”一名执扇少年笑着说道,“何止不俗,就算比上第一美人都丝毫不差的。”另一名少年颔首说道。他们像是在观赏一件物品一般,目光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池鸢。
沈黎和池鸢坐在一起,自然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这议论纷纷指手画脚的样子令人非常不适。
那几个少年郎的调笑声池鸢听得清楚无比,但是,她依旧低着头将目光投在起起伏伏的江水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怜盯着那几个少年郎看了许久,突然出声道:“这是流光君的船,这些少年郎都是经常和流光君在一起的世家子弟,我见过他们。”沈黎皱眉看向楚怜,没想到她居然向船上的少年郎招手大声喊道:“谢七郎,我是楚怜啊!谢七郎,谢七郎你在吗?”
船上少年郎们顿时哄笑连连,他们纷纷向执折扇的少年问道:“谢离,你识得这名女子?”
谢离长得十分清俊,眉眼风流之意乍现,他着一身白色轻纱锦衣,手里握着一把折扇,白色扇面上用隶书写了一个“远”字。谢离用折扇托举着下巴,缓缓地把目光移到楚怜身上,看了一眼便收了视线,不屑道:“识得谈不上,只是见过几次,此女不过是我谢家门下依附的一个小士族罢了。”“原来如此,不过你们也算是点头之交了,哈哈哈。”在众少年郎的调笑声中谢离皱紧了眉,转身背对着江水不再看向那边。
楚怜见此又大声喊道:“谢七郎!可以捎我一程吗?谢七郎。”
“此女太过聒噪,谢离,我都有些同情你了。”一位少年忍不住揶揄道。谢离听了皱紧眉头,向身侧的护卫道:“可否将船提速一些?”那护卫行礼道:“流光君正在用膳,不宜提速前行。”谢离失望的走回船舷边,见楚怜还在小船上大声唤他,不由得烦躁起来。一旁的少年郎见此,面色稍有不虞:“我等本想看你笑话,但是任这名女子叫唤下去,恐会惊扰到流光君,不如把她接上来吧。”谢离看了他一眼:“随你。”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楼阁。
那少年郎摇头一笑,对一旁的护卫道:“传令,让后面的船带上这名女子。”“是。”
楚怜喊得声音都微微嘶哑,她绝望的看着第一艘帆船渐渐驶过去,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直到最后一艘船驶来时才向她抛了个浮桥。楚怜浑身一震,喜得赶忙往上跳,可惜步伐不稳失足落入了水中,半身陷入江水里,双手却还死死的拉住浮桥的绳索。船上几个护卫无动于衷,缓慢的将浮桥收回,楚怜也被拉拽之力扯上了船。待她上了船便有几个丫鬟迎上前请她去沐浴,楚怜回头得意的看了一眼池鸢他们,挥了挥手就跟着丫鬟们走了。
沈黎哼一声:“白眼狼,走了倒清净。”灵泽看着渐行渐远的大帆船,羡慕道:“我也想上去瞧瞧。”沈黎听言瞪了灵泽一眼。
夜色渐浓,浓得已经看不清岸边的杨柳,沈黎点了个渔灯放入棚内,便斜躺在船首看天上的星星出神。
池鸢依旧坐在船尾,不过此刻她正在打坐吐纳,天穹之上,一轮残月高悬,淡淡月辉轻柔的撒在她身上,如同披了一层月白轻纱。船棚内渐渐传来林砚和灵泽熟睡的轻鼾声。沈黎侧首看向池鸢,看了许久,但还是敌不过袭来的倦意,沉沉睡去。这夜,便如此平静的过去了。
清晨的水面上弥漫着一层厚厚的雾气,昨夜忘了将船抛锚,小船顺着水流飘了一夜,也不知到了何处。沈黎是第一个醒来的人,他起身向船尾走去,池鸢侧卧在船舷边,沈黎还未走近她便醒了。“姐姐。”“到了何处?”沈黎抬头环视一圈,摇摇头:“雾太大了,等太阳出来就能看清了。”说完便去叫醒其他人。
待浓雾散去已近午时,他们也不辨方向索性逐流而去。这处的河道也不是特别宽阔,待能看清四周环境时,才发现他们离岸边才隔五六丈远。
灵泽伸了个懒腰,将船划向岸边,穿过一人多高的芦苇之后,见到岸边有一名农妇正在洗裳,灵泽跳下船上前寻问道:“大娘好,请问这里是何处?”那名农妇疑惑地抬头看向他,灵泽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道:“大娘,我们迷路了。”农妇又看了看船上的几人,想了会才道:“这里是锦江乡,隶属于润州地界,小郎君你们要去哪?”
灵泽这是第一回听到有人唤他小郎君,顿时喜得见眉不见眼。“我们要去江都,走这条水路可对?”农妇见灵泽这般可爱模样不由得笑起来,点点头说:“顺着这条水路一直往下便可到江都。”“大娘,谢谢你,再见。”农妇连连罢手,灵泽回到船上时,还和那农妇挥手告别,沈黎也礼貌的向那农妇挥手致谢。
大概又走了一天一夜的水路,才入了江都地界。时至黄昏,本来就黯淡的日光逐渐消失,天空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小船被突起的大风吹得直打转,沈黎他们都控制不了方向了。
“快将船靠岸。”林砚抓住船舷,双目无神的看着沈黎的方向。“风太大了,顶不住!”沈黎咬牙顶着风努力控制摇晃的小船,江面被风吹起好几阵大浪,他们的小船近半都进了水,灵泽和林砚忙撸袖用木勺舀水。
池鸢站在摇摇晃晃的船尾,任狂风呼啸,她看着忙碌着的众人,动也不动。虽然一直没动,她却观察着船离岸边的距离,从这里飞到岸边以她的轻功轻而易举,可是其他人就不行了。
正在众人愁眉苦脸之时,一场大雨也姗姗来迟,许是天可怜见,风渐渐小了许多。沈黎和灵泽齐心协力终于将船停靠在岸边的一棵大柳树下,又用绳索牢牢缠了好几圈才吁了口气。
几人窝在船棚里躲雨,沈黎看着站在外边淋雨的池鸢道:“姐姐,进来躲雨吧,你身上有伤,这样不利于恢复。”“不必,我在悟道,自然之道。”沈黎愣了一下,默默从船底翻出一件蓑衣递给池鸢:“那姐姐就把这个穿上,不妨碍悟道吧?”池鸢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蓑衣披在身上重新垂目入定。
第二日雨便停了,闻着雨后泥土混杂着花草的清晰香气,池鸢慢慢睁开眼,她脱掉蓑衣放在一旁,回头看见好梦正酣的三人,站起身,取下别在腰间的竹笛,放置唇边开始吹奏。
一曲笛音婉转悠扬,空灵飘渺,让人如至仙宫密境,且见奇花异草,高山飞瀑,又观仙鹤展翅高飞,远远的好似从空中传来一阵阵梵唱声。
船内三人都醒了,他们愣愣的直视前方,双目迷离。
江道上静静驶来一座大船,船头上那只木雕孔雀双眼中的琉璃石折射着朝阳,闪动着五彩的光芒。
池鸢察觉到了,依旧看着远处的青山静静吹笛。那艘大船在他们不远处停下来了,船上站满了白衣少年,正惊艳的看着池鸢吹笛。奇怪的是,那一排船队就只剩这一艘帆船在江上独行。
众人皆沉醉在笛曲所营造的仙宫密境里不愿醒来。待一曲笛音作罢,池鸢转身看向船上的少年,众少年对上她寒潭一般冰冷的双眸,浑身一个激灵,都不得不清醒过来。
谢离执扇依在船舷上注视着池鸢,开口问道:“姑娘这支曲名为何?”池鸢目光对上谢离,声音清冷:“神君颂。”
神君颂...,谢离默念着这个名字,仔细回想似乎未曾听过这首曲名。“齐晏,你可曾听闻?”身旁少年开始议论起来。“不曾。”说话的这位少年,模样清逸至极,如清风一般让人看着就感觉舒坦,他怀中抱着一架古琴,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池鸢。
忽闻有人恭敬唤道,“流光君!”众少年终于将目光从池鸢身上收回,纷纷向楼阁中走出的人行礼。
池鸢顺着众少年的目光看去,见一约摸十六岁左右的青衣少年从阁中走出,他玉带缠发,黛眉轻扬,一双黑眸如满月一般皎洁纯美。他微微含笑,温柔的注视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向池鸢。
池鸢对上他温柔的目光,然而在那道视线中她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就像月色一般安静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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