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皎尘垂落在袖中的双手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握紧,时间流逝的越快,说明纪怀卿耗费的神力越多,他已经无心去观察幻境中瞬息之间的变化,双目紧紧盯着他的小神官,生怕自己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状况。
纪怀卿确实已经感到轻微的不适,但这点程度对他来说倒还构不成威胁,他双掌变换印结,将那滴血护在其中继续施加法力。
此时幻境中场景的变化已经堪称迅疾二字了。所有景物都在须臾之间被颠覆,又在倏忽间轮转。眼前画面的交替速度让人看的眼花缭乱,整个世界宛若无数个斑驳陆离的碎片,在短暂的时间里破碎后又重组,犹如身处一个巨型的染缸,所有颜色被纪怀卿以一己之力交织糅合在一处,赤橙黄绿已然不甚分明,没有人能在这缤纷的漩涡中脱身,天上地下,时间空间,只能任凭他操纵。
整个幻境中神智清明的人只剩玉皎尘、纪怀卿以及柳二流三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两人一鬼的视角,在此时变得尤为稀有,他们眼睁睁见着幻境中的红尘在向一万年之后推移,这场面是十分罕见的,这种体验也堪称奇妙。他们与这个世界不在同一个轴承上,明明身处同一空间中,却独立于时间之外,仿佛在沉浸着欣赏一场极为漫长的戏剧,冷眼看所有人慌慌张张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看时移世易,看江河更替。柳二流尤为夸张,他早就由一开始的不屑和轻视变成了现在的瞠目结舌,鬼王难以置信,世上居然真的有人能将时间向后推移——这种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连听闻都会觉得是荒唐的痴语。
三人各怀心思,柳二流被周遭环境震惊的无以复加,玉皎尘双拳紧握,连指甲刺进肉里都浑然不觉,他的注意力全在小神官身上,而纪怀卿那边却开始变得隐隐有些吃力——毕竟一万年实在是太久了,他们要撕破这屡变星霜术的幻境,只能不断加快时间推移的速度,然目前来看却远远不够。
纪怀卿后槽牙无意识的咬紧,连下颌线都紧绷到极致,他双手开始微微颤抖,那是法力继续向更深层境界催动的缘故。
眼前的场景突然换了,天上地下血色符咒的转速快的只剩两个红色残影,本来的平原渐渐拔地而起,在日月交替和四季更迭中变成了高耸入云的山脉;河流改变走向,横纵于地表的水网像是主动奔赴到一处,汇聚成一个广阔无垠的海域;耕地和农田被风沙遮盖,粮食庄稼如同被驱逐一般,节节败退到被大漠黄沙鸠占鹊巢;广袤的山林被瞬间横扫,大片参天的树木转眼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华丽奢侈的皇家避暑庭院。
沧海变成桑田,刚刚突起的山脉顷刻之间又沉入深海,一刻钟过后又随着山体的运动,在轰隆巨响中重见天日、并迅速拔高至云端,上一秒的朱红楼阁在下一秒就变作断壁残垣,地面的景象换了又换,谷地化为深渊,高崖沦为丘陵、江河变作沼泽、海域升起山巅……
连玉皎尘都被这及其震撼的景象吸引了片刻的目光,他的瞳孔因震悚而放大,堂堂灵尊从未想象过有朝一日自己竟可以见到这般情景,他蓦然吐出一口气,发现自己竟因极度的惊骇而下意识憋气。
地面上凡人的服饰也在眨眼之间更换,屋舍的样式和街道的走向也在不停的转变——那意味着朝代在悄无声息的兴衰更迭。
纪怀卿已经觉得胸中气血开始翻涌,喉中渐渐有铁锈气逼来——那是血的味道。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哪里受伤了,只能咬紧牙关,咽下嘴里腥咸的味道继续施法。
还不够,还没到一万年之后。
“玉郎……”纪怀卿牙齿都快要咬碎了,他艰难的从齿缝间迸出两个字的呢喃。这不是求助,而是一种力量的支撑。
心上人还在等着他,五色石还未全部寻到,他肩上的重任还未完成,无论如何他今天也要破除这屡变星霜术,撕开这荒谬的幻境!
时间的流转越来越快,一开始玉皎尘还能凭借四季的交替推算延后了几年,但眼前逐渐模糊的色彩让他最终无法分辨到底一闪而过了多少岁月。他十分不安,没人知道强行推移时间的后果是什么,但绝对不可能一点反噬也没有。
越是凶猛强悍的法术,反噬的后劲越大,他甚至觉得自己此时跟纪怀卿感同身受,那些因担心而出现的反应,一时间争先恐后的冒出,他的思维在安抚和忧虑中被反复拉扯,每一根神经都极度脆弱,在崩溃的边缘被纪怀卿反复凌迟。心上人明明什么都没做,但玉皎尘就是觉得他的小神官正拿着一块生锈的、带着突刺的刀刃,在他心口上一刀一刀的缓慢剐割着。
玉皎尘紧握的双拳连关节都变得泛白,小神官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但他不能靠近,谁知道这幻境中下一秒会出现什么,这数千鬼影在极端残酷的环境中必须有人护着,即便玉皎尘已经施加了一层结界,但他还是不敢赌,还是不能将这些人放任不管。
他是小神官的玉郎,同时也是这六界的灵尊。
玉皎尘瞥了一眼结界中的柳二流,眼中迸发的杀意对方虽然没看到,却下意识觉得胆寒。
时间不知被推后到了哪一年,但强行加速使得这幻境里逐渐出现了一些诡秘又极端的天象,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最先感受到异常的,便是纪怀卿。他极目望去,发现云层翻滚的十分剧烈——不是因为时间加速所导致,更有种群居动物们因巨大的不安和惊怖所引发的焦躁感,慌慌张张的像要结伴出逃一般,这令纪怀卿有些疑惑:焦躁?一片云,焦躁什么?或者说云层之内,隐藏着什么,令它这般不同寻常?
但纪怀卿此刻实在无暇他顾,这念头也仅仅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全部心神都在面前的那滴血上,其周遭的光晕已经红的发紫,甚至有由紫变黑的趋势,颜色越深证明时间愈发接近现实时空,此时正是最为关键的节点。
纪怀卿先前补合天裂,此刻又以一己之力拉动整个幻境的时间,长期又巨大的法力消耗使他有一种十分困倦的疲惫感,再加上维持整个阵法也会收到相应程度的反噬,他先前的不适感变得越来越强烈,原本可以忽略不计的身体影响在时间推移越久之后变得越发凶猛。
痛胀感自胸口开始蔓延,纪怀卿觉得像是有一根十分锐利的丝线,如同一张网一样将他的心脏缠绕包裹,那张网一开始抱着试探的态度,不敢造次,后来发现纪怀卿并未有什么反应,便愈发嚣张,松松垮垮的丝网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收紧,直到割入肉中也不见收敛,一种尖锐的疼痛感猝不及防的从胸口冒出,并且在逐渐加深,疼的纪怀卿双掌都为之一颤。
反噬加重了!
纪怀卿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因为反噬的缘故,每吸入的一口气都像是吞咽了断成数截的钢针,刮的他五脏六腑鲜血淋漓,疼痛难忍。喉中的铁锈味道越来越强烈,好几次纪怀卿差点都吐出血,硬是被他咬紧牙关生生逼了回去。
疼痛开始向四周蔓延,心脏每跳跃一下,都牵动着数以万计的神经,痛感像过电一样,从心脏流窜到四肢,又从四肢涌回胸腔,纪怀卿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和身体进行惨烈的拉锯,每挣扎一下,都带着挫骨削皮的撕裂感,额边发被冷汗沾湿贴在了脸上,越发苍白的面颊让他整个人瞧着更添冷峻,甚至有一丝几近虚幻的美感。
纪怀卿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因剧痛而脱力,继而从良人归之上跌落下去,云层内不知在酝酿什么,幻境中的景象还在急速变换着,纪怀卿双目逼视那滴血,果然周边光晕正在从深紫向黑色过渡。他小心翼翼的吐出一口气——就快了,幻境中的时间就快要与现实平行了。
然而就在此时,惊变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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