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几分钟。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秦怀意。
他站累了，拉开身边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聊聊吧。”他说。
秦怀意镇定自若，俨然一副□□大哥的样子，就差拿着打火机再点个雪茄，慢悠悠吸上一口了。
要不是季风夏感觉到对方扶在轮椅后的手在抖，他都要信了。
女孩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放到了季风夏和秦怀意的眼前。
手机屏幕上展示的是《侠客梦》专属论坛的界面。
在按铃被按响之前，她还在论坛刷帖子。
帖子主题很长，秦怀意俯身凑近，念出了声：“【新一代竞技场女神出世！有这么一个女人，可以同时坐拥云深、淮忆、月上尘三位大神，还能开挂不被封号，你们猜这个女人是谁？】”
季风夏恨不得动手捂住对方的嘴。
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聚集在他身上。
“这……”他被盯得冷汗直冒，“不会是说我吧……”
“哇哦。”秦怀意靠回椅背上，给季风夏竖了个大拇指。
“所以。”女孩皱着眉看着季风夏，“风有欺就是你？你不是女生吗？”
“这个……”季风夏礼貌陪着笑。
他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女孩的声音，他好像是有点耳熟。
女孩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手指在手机上点来点去，季风夏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企鹅上收到了新消息。
梨霜霜大魔王：1
季风夏再次瞳孔地震。
“我叫沈霜梨，是你的老板，也是你徒弟。”名叫沈霜梨的女孩一脸严肃，等着季风夏解释，“所以你骗了我的钱，拿来交我的房租？我要把你发到论坛曝光！”
季风夏头顶一个问号，嘴比脑子还快：“什……？我……我没骗你！”
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硬要说的话，他开变声器这件事，确实骗了很多人。
沈霜梨：“那你解释。”
季风夏：“这……很难解释。”
沈霜梨：“不然退钱。”
季风夏：“我这就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退钱”的威胁下，他把自己目前的情况一五一十交代了。
包括他和秦怀意是现实多年的好友，和云深是几年前就认识的队友，和月上尘是才认识没多久。
他没细说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三年前出了意外，后面换了游戏ID。
沈霜梨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接受了这套说辞。
季风夏以为自己终于过关了，刚要松一口气。
沈霜梨又问：“那你以前ID是什么？”
季风夏一口气又憋回去了。
“忘了。”他说。
脸不红心不跳的。
“退钱也是忘了。”他又补充道。
“你和云深，淮忆以前是队友？”沈霜梨问。
季风夏：“是的。”
“你在三年前出了意外，但是意外没让你放弃游戏，而是放弃了原来的游戏ID？”沈霜梨又问。
季风夏：“……是的。”
“你放弃游戏ID是为什么？跟意外明显没有直接关系。”沈霜梨一手握成拳状，抵在下巴上，宛如侦探破案一般陷入沉思。
“换ID，是因为原ID用不下去了，是吗？”
季风夏：“……”
“结合你开挂这件事，一个可能是因为你曾经也是开挂被发现，第二个可能是你没开挂，玩得就是很好，但还是被迫换了ID。还有第三个可能是为情所困，但我看你不像这类人。”
季风夏真汗流浃背了。
“第一个可能里，我还没听说过有过这种人。第二个可能性里，倒是有。玩得好，却发生意外，被骂到换了游戏ID的人。”沈霜梨理清了思路，拼凑出了个大概。
“原来是这样。”她说。
“我知道你是谁了，所以你确实没开挂。”她的眼睛很亮，笃定地看着季风夏，“你是风拂雪，三年前弃赛隐退的第一云袖，对不对？”
季风夏不敢承认。
沈霜梨读出了他眼里的顾虑，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唉……”季风夏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一切，“你从哪儿知道我的？又是论坛置顶帖？”
他没想到自己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还会有新玩家知道他的事情。
“真的是你！”沈霜梨突然变得特别激动，“我看了好多白日梦的比赛视频，你们太厉害了！”
季风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他实在愧对于这样的夸奖。
“以你这样的身体状况，光是敢登台已经很有勇气了。”沈霜梨说，“身体健康的人体会不到特殊群体生活的辛苦，这类人理应获得更多的关爱，你也别太把别人的眼光放在心上。”
季风夏低下了头，这正是他现在所做不到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听除了队友之外的人安慰他，这让他多少有些触动。
但他直觉沈霜梨应该遇到过什么事，对方提到特殊群体，神情明显不一样了。
向来不懂事的大小姐，似乎唯独在这件事上特别有分寸。
一直在边上听着的秦怀意也说道：“慢慢来吧。”
“那你打算这样一直用变声器打游戏吗？”沈霜梨问他，“那月上尘怎么办？”
这下轮到季风夏不理解了：“跟月上尘有什么关系？”
“啊？”沈霜梨的大眼睛地眨了眨，“月上尘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旁边刚打开矿泉水灌了两口的秦怀意没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什么啊！”季风夏的脸唰地就红了，“你别乱说，这都是谣言！”
“你不知道吗？”沈霜梨更奇怪了，“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情缘了，下午不还在那打情骂俏吗？”
秦怀意两眼放光：“还有这事？”
“你们在说什么！！他平常跟我说话就是这个调调！”季风夏的脸红到了耳朵尖，“什么打情骂俏？！真是越传越离谱！！”
这话一说出口，沈霜梨和秦怀意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意味不明。
沈霜梨：“我看他直播一个月，他从来不跟别人这样说话……”
秦怀意：“他如果只是跟你这个态度，要不你再想想？”
季风夏气结，却又无言以对，半天憋出来一句：“我，我会找机会告诉他的。”
月上尘确实对他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
骗一个这么真心的朋友总归不好。
沈霜梨叹息道：“唉。好可怜啊，我的月上尘哥哥。”
秦怀意有样学样：“唉。好可怜啊，你的月上尘哥哥。”
季风夏恼羞成怒：“别说啦！！”
不过……
如果月上尘真的喜欢风有欺。
等他知道，天天跟他打游戏的萌妹，不光是个男人，还是个坐轮椅的男人，会怎么想？
季风夏突然感到沮丧。
他从小长得好看，清瘦干净，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即使现在二开头的年纪都过去一半了，他还是像个青涩的大男孩一样。
平时他都是一副活力满满，很有干劲的样子，笑起来露出小虎牙，现在他不说话，眼帘低垂，掩饰着突如其来的伤心。
他的悲伤很有感染力，身边两个人似乎也明白他在纠结什么，突然都没了主意。
“没事的，月上尘哥哥不会生气的。”沈霜梨安慰他。
谁知道呢。
最难测的就是人心。
这一点季风夏最清楚不过了。
三年前他是人气最高的游戏主播，不过一夜之间就从神坛跌落，从人人追捧变为人人喊打。
如果月上尘知道他的真面目。
那些支撑他走到今天的支柱又会断掉几根？
他发现此刻的自己，突然害怕跟月上尘坦白这一切。
他想到自己一旦说出真相，对方会离自己而去，他又不愿意去面对这件事了。
而且比起月上尘会不会生气这件事，他更想知道的是，月上尘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欺骗，而感到难过？
想到这里，他的心好像被揪住一般，隐隐作痛。
等到季风夏和秦怀意走出沈霜梨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他们走到岔路口，身后沈霜梨追了出来。
“那个……”她看着季风夏，满脸愧疚地低下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季风夏疑惑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沈霜梨刚才突然想起，之前她也看了论坛很多分析帖，看了旧梦的直播，打心眼里觉得风有欺就是开挂才会那么厉害。
她甚至还嘲讽过季风夏，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开挂，对方说自己残疾人，她说对方不要脸……
现在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总之，真的很对不起！”沈霜梨弯下腰，给他深深鞠了一个躬。
季风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没事的，我又不是玻璃心。”他笑着对沈霜梨说。
他的玻璃心早在三年前就碎了一地，再也没拼起来。
沈霜梨闻言抬起头，一脸期待地问：“今年的比赛你会参加吗？”
这个问题让季风夏有些措手不及。
“不……不知道。”他本想说不会，但又不想让那满眼的期待落空。
“我觉得你就算是现在也超级强，你要是参加，我一定会给你加油的！”沈霜梨的语气里是毫不遮掩的兴奋，“去拿冠军啊！师父！”
季风夏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他差点就答应了。
秦怀意一路把季风夏送到家，都没再提比赛的事儿。
季风夏心里倒是翻江倒海的。
直到离开前，他才又嘱咐道：“你再考虑下，我们会一直等你答复的。”
“知道啦。”季风夏朝他挥了挥手。
秦怀意关上门回去了。
季风夏肚子饿了，拿出手机，打算点个外卖吃。
他鬼使神差点开了微信界面。
他很久没用微信了，他以前有两个微信号。一个生活用的，用来加老师同学，亲戚朋友。另一个是游戏用的，里面有他认识的很多游戏朋友。
生活号在他毕业之后，除了偶尔有人找他帮忙点赞，几乎没人联系。
游戏号从三年前就没上过。
但是绑定的手机号他没停，那是他大学时期常用的号码，关联了很多学习网站，有时候会用来收验证码。
他挣扎许久，登上了他的游戏微信号。
他这几年来省吃俭用，没换过手机，这个微信号三年没上，期间的消息都消失了，界面还停留在他退出的时候。
江溪陌的名字排在列表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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