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只听到了他二人前面所说的方子,而后的话,则因声音太小并未听到,但见宗珍态度大变,甩脸而去,料是他二人又闹掰。
待宗珍离去,如玉和宝莲二人才紧步上前。
封云匆匆将二人拉进屋内,甫一合门,便从后将宝莲敲晕。
如玉扶住宝莲,不解道:“莲儿昨夜顶撞你,你也不至于...”
封云:“啧,我怎会跟她过不去?只是她白日黑夜的黏着你,我有事同你商量都被耽搁了,只能让她先好好睡一觉。”
这话倒是真,昨夜宝莲替宗珍出气,将封云骂了出去,至此两人都没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
封云屋内已打好了包袱,刚才将宗珍挡在外面,便是以防宗珍发现吧。
如玉看了看昏睡过去的宝莲,问道:“咱们可是不能走了?我方才听宗珍来问你要什么方子。”
封云亦看了看宝莲,发愁道:“我知你看重张宝莲,而她又将宗珍看成亲姐姐一般,因此这事,我要先与你商量才能做。”而后,将前几日随宗珍出货上下虎啸岭的事,全盘告诉如玉。
如玉吃惊道:“老将军出面,与阿史那羽私下签订了退战盟约?”
封云点头:“全凭彦文居中纵横。只要我们从野狼坡定时接济粮草,阿史那羽便配合我们假战假退,月内归还两座城池并奉上大将呼延冲的人头,但为公平,他们要等到月底全数退出鸦坪关时才肯交出彦文。”
如玉却摇头:“以五哥的机智,他能办成此事,我倒并不吃惊;我吃惊的是,老将军竟会同意签下这样的盟约,这盟约若被有心人利用,封家便有通敌叛国之嫌,以老将军的谨慎,你不觉得奇怪么?”
封云倒忽略了这一点,思虑道:“父亲他许是想通了?又或者知道那玉玺迟早会连累封家,便改了主意?”
如玉一时间想不明白,只觉得老将军在对待阿史那羽此事上有些反常。
封云:“难得父亲听我们一回,他总是帮我们的。眼下麻烦的是,这战马到底还要不要?若不带走,宗珍定送去阿史那羽的大营,我们便真的纵虎归山;若我们带走,宗珍难以交代,这张宝莲又要打抱不平,你我哪还有清净?”
如玉起身,此事确实突然变得棘手起来:本来今日一走了之便万事大吉,既借着马匹生意重创了达尔孜的商道,又对宗珍也算有所补偿,宗珍豁出性命换来主事之位,初衷不过是为了解救阿娘和甩脱与别古津的亲事,而这两件事,如玉都有出手,为宗珍留下生机;而今这笔马匹生意影响的,却不再仅仅是一条商道的兴衰,而或影响两邦今后数年的兴衰更替,这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封云等了许久:“你到底如何想?”
如玉:“大哥,你心中早有决定,为何还要逼问我?”
封云叹道:“身为一军之帅,我的确不需要犹豫,这是个机会,也是捷径。但我如今还是你的相公,我想知道我的夫人是否同意,或尽我所能为你做到周全。”
如玉盯着封云,他竟是认真的。
“大哥,我若不同意,你便能放手么?”如玉试问道。
封云笑笑:“我并不惧来日与阿史那羽厮杀。”
封云何时开始顾及自己的?说起来,好像是从青州城门救下自己并许诺三事开始,他虽每每都有自己的决定,但最后都因着自己的意见而改变了,大事上,他似乎最终的确都是听了她的话。
如玉觉悟到这点,颓然坐下,原来自己的意见,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吗?那她岂不是也不经意间改写了什么...先前她担心宝莲留在薛蕤身旁会搅弄天下局势,而今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在搅弄了么,可笑...她才意识到,作为封云的夫人,意味着什么。
她所要的独行天下的所谓自由,早已在自己替他出使青州时,变成了幼稚的妄想,而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怨不得谁。
封云以为她终是不忍下手,拎起包袱:“罢了,趁此时外面人都在看热闹,我们这就走。”说罢,要去搬宝莲。
如玉拦下:“不走了。”
封云以为听错:“你同意了?”
如玉别扭道:“以后,小事听我的,大事你自己做主就是。”
封云认真道:“哪些事小,哪些事大?”
如玉皱着眉头:“家中事小,军中事大!”
封云却还较真:“这...我哪分得开?”
如玉不耐烦,催促道:“你还不快去找宗珍?与我在这里啰嗦个什么,等莲儿醒来,我可要反悔。”
封云笑了笑,起身却趁机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等我。”
......
封云挤进大巫处。
阿绪隆三兄弟正被族人拘着,叩头跪于昏迷的别古津身前。
窝阔儿咆哮道:“阿绪隆,你为何害他至此?我儿已将那女人让给你,你到底为什么!”
阿绪隆仍不服:“凭什么说是我?你们有什么证据!”
窝阔儿:“呵,你是打算全推给你这弟弟?亏他还铁齿替你隐瞒。”
先前从屋顶被绊下的兄弟被堵着嘴,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阿绪隆,口中呜呜着。
阿绪隆狠狠瞪了一眼,说给众人,却也说给自己的兄弟:“只要他没醒,你们休想栽赃我!”
达尔孜闭目叹气。
窝阔儿转向宗珍:“你不是说替我求人来救,人呢!”
宗珍正想说自己已派人去上虎啸岭取药了,但恐窝阔儿此时气头上听不得,一时抿嘴不答。
窝阔儿等不到回话,心知有变,抽刀就要去砍阿绪隆的脑袋:“偿命来!”
达尔孜仍闭目不理。
宗珍亦一言不发。
人群中却突然冲出几人,挡下窝阔儿,并大刀阔斧解开阿绪隆三兄弟,拎起便往外疾退,为防窝阔儿身边随从来追,竟朝地上的别古津射出暗器。
窝阔儿与随从为护别古津,只能眼睁睁看他们将人带走,气愤之下,调头朝达尔孜挥刀袭来:“达尔孜,你诓我!”
宗珍急忙来挡:“是我婶娘的人!与我阿爷无关!”
她哪抵挡得住。
封云只得出手相助,将窝阔儿挟制住,叫停众人:“我有药!”说罢,从腰间蹀躞囊袋中取出一琉璃小瓶,递给大巫的小徒儿。
宗珍心下生疑:他怎的也有这种同样的药瓶?
大巫将药水喂下,又施以长针入别古津十指指尖,别古津终于恢复了痛觉,呜咽一声疼醒过来:“阿爹...你怎么才来找我?...我以为再见不到阿爹了...”
窝阔儿心疼自责道:“都是阿爹的错,别古津,阿爹这就带你回去!”
“疼...阿爹...疼...”别古津手脚早已不堪用,稍稍一碰,便如钻心之痛。
窝阔儿老泪纵横:“是不是阿绪隆干的?你怎落到他手里!”
别古津眼角也落下泪来:“我...”
达尔孜此时方缓缓睁开眼,叹道:“别古津辱了那姑娘的清白,害那姑娘当夜便自尽了。”
众人错愕。
窝阔儿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别古津,别古津此时痛苦悔恨掺在一起,边哭边诉,口中囫囵着:“凭什么...她本来就是我的妻子...我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让给他...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也...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我没想到...她会死...是他们逼我的,阿爹,是他们逼我!”
“儿啊,你怎能冲动去害人?唉,是我老糊涂了,让你受了这等委屈,是阿爹不该啊...”窝阔儿攥紧了拳头,自责不已,但瞬间明白了过来,抬头质问达尔孜:“你早就知道,却在这里假惺惺做戏!就算我儿做了错事,也轮不到阿绪隆娘俩定罪,若不是他们欺男霸女,我儿何至于做出这蠢事来!”
达尔孜无奈道:“当夜我已带人赶去,悄悄将那姑娘安葬,并派人将别古津送回去。至于后面的事,我也和你一样,刚刚才知道。别古津今日若活不过来,我又何必提他这不光彩的事。”
窝阔儿:“呵,这么说,你倒是为我们好了?”
宗珍在旁也大为吃惊,宝莲曾提起阿爷那晚回来后,别驿突然上下忙乱了一阵,想来就是为了此事?而既然阿爷知道这些,阿绪隆又怎会蠢到在主事厅内将别古津的事当着阿爷的面推到自己身上?阿绪隆是笃定阿爷会舍弃自己?连做戏也不屑于做了?
别古津哭道:“半路上...出来一群白袄人将我截下...他们将我打个半死...又挑了我的手脚...”
窝阔儿再听不下去,对达尔孜咆哮道:“我儿对那姑娘做了错事,已付出了代价,但阿绪隆对我儿犯下的错,该怎么算?你难道要包庇!”
达尔孜:“方才,你要杀人之时,我并没有拦你半分。”
这倒是,不论刚才窝阔儿的刀子是往谁的身上刺去,他都没有睁开眼理会过,可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纵容。
窝阔儿气道:“你这是怪我自己没本事杀了阿绪隆?”
达尔孜叹气道:“阿绪隆毕竟是我的孙子...何况,那些白袄人到底是谁的人,别古津也并不知道。”
到了这地步,阿爷竟还想着袒护阿绪隆么?宗珍寒了心,不再护在阿爷身旁,径直走出来:“我知道。别古津,你既然被扔在别驿的库房,我宗珍身为这里的主事,便不会不管,今日定会给你个交代!”
转而对达尔孜失望问道:“阿爷,你真的不知么?大巫难道没有告诉你,这几日一连数人中了奎番草与驱蛇粉混合的毒,都是随阿绪隆前来医治的么?我真要感谢阿绪隆,若不是他当时分给我与宗烈的两包毒粉,遇到那群白袄人时,还真不知该如何自保...”
达尔孜反应过来:“你出货途中被截了?”
宗珍:“阿爷,莫怪我狠心,他已三次置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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