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时屿靠在床头,脑海里乱糟糟的,越想甩开思绪,却越觉得无处可逃。人一旦开始胡思乱想,就像打开了闸口,怎么都止不住。

他皱着眉沉思了几分钟,最终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明信片,是之前在戚风的超市里随手买的。

抽出其中一张,他用笔在背面写上林小东的地址,斟酌了一会儿,最终只写了一句简单敷衍的“祝天天向上”。写完,他满意地弹了一下明信片,轻声嘀咕:“这样,明天忙完就能去找他了。”

正准备翻开自己的“观察手记”,手机却在床头震动起来。时屿起身去拿,当屏幕上显示出“时琮明”这个名字时,他的动作微微顿住,眼神复杂起来。

时琮明,时屿那个号称“净身出户”的父亲。

“喂。”时屿接起了电话,他跟时琮明不算熟,但也称不上完全陌生,至少孟丹从来没有阻止过他们父子见面。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略显责备的声音:“小屿啊?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爸说一声?爸虽然和你妈离婚了,可还能不管你吗?我打电话去你学校问过了,你怎么这个时候休学了?是不是担心考上大学没钱?你现在人在哪?”

时屿沉默了一下,心里像被什么压住一样,说不上痛,但也舒展不开。

他咽了口唾沫,平静答道:“我在外公家。”

电话那头顿了顿,随即传来更加不满的声音:“我就说,你怎么连考试都不考了。小屿,你妈当年费了多少心思才从那个农村走出来,你倒好,没人盯着你就回去了,你这样怎么行?!”

“爸,我来这不是因为害怕一个人在城市里......”话到这说不下去了,时屿咬了咬嘴唇,他的确是在害怕。

“小屿,我之前就跟你妈说过,”时琮明冷笑一声,“人要像高处看,你太让我失望了,你...”

“爸!”时屿忽然打断了他,声音里夹杂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愤怒,“这点上我确实比不上你。你的眼里永远只有‘高处’,可你还记得我妈为什么背井离乡去深市吗?”

一个外地人,语言不通,饮食不同,被婆家各种看不起,如果不是因为爱,谁甘愿受这档子气,可最后得到了又是什么?直到成了一胚土,还要被嘲笑。

“时屿!”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火气,“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是你外公教你的?我是在跟你好好讲道理!有地有田怎么了?还不是一辈子面朝黄土的圈在那个小地方!你妈那个老家里,有几个坐过飞机的?有几个吃过西餐的?有...”

时屿没有听完就挂掉了电话,手指微微发颤。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电话拖进黑名单,关了机,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知道刚刚的做法幼稚,却也无力面对更多。他可以不在意时琮明的偏见和轻视,但对方咄咄逼人的质问,却剥开了那个他不愿面对的真相——他在逃避。

那是一种深埋在心底的退缩,被父亲的话一下子戳破,变成血淋淋的现实。

夜色如水,街道上的灯光稀疏,偶尔有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旋即被夜风卷走。街上几乎没有了人影,大多数居民早已沉入梦乡。

时屿拖着那袋沉甸甸的种子,沿着幽静的小路往田间走,步伐不算快,却透着几分决然。

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旁边的大亩花田笼罩在一片幽暗的静谧中,时屿独自蹲在田垄间,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风穿过叶子的沙沙声。月光薄淡,模糊地洒在翻好的泥土上,像一层微冷的霜。

没有人,只有他和这片沉寂的土地。

“每穴播2-3粒种子,覆土2-3厘米,轻轻压实。”他静静地自言自语地边重复自己搜来的种植指南一边劳作着,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凝滞了下来,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绪都被夜色封锁在远处,留给他一片无言的广袤寂静。

孟国通给他的这亩地规模比起一望无际的花田来说不算大,但等时屿将这块土壤全部种满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一抹薄薄的鱼肚白,晨光将黑夜轻轻拂去,天边的云雾如薄纱般笼罩着远山。

第一批劳作的农民已经三三两两散在各自的田间。滇南六月的高温让人不敢懈怠,趁着太阳未完全升起时,便抓紧将农活做完。

一身泥水的时屿终于放下了铲子,稍稍直起腰,却见玉罗从另一块地快步赶了过来。

“邵汉,”玉罗站在田边,语气带着些着急,“介买迷混投莱?”(你怎么没提前说要种?)

时屿愣了一下,听不太懂他的话,只能从语气和表情里猜到个大概,“昨晚睡不着,就想着来播种了。”

玉罗满脸的焦虑,看着时屿满是泥土的手,指尖沾着干涸的土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是直摆手,嘴里念叨着什么。

“怎么了吗?”时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解释道:“我看了网上的种植间距,应该没问题啊。”

“咪,咪安……”玉罗仍然用土话比划着,急得团团转。

幸好田地就在孟家小院的后面,孟国通起得早,习惯地自己推着轮椅在周边转一圈再回去,谁知却在田里看见自家大外孙了。

时屿的手垂在两侧,指尖跟掌心都被泥土染成了深深的土褐色,衣服的下摆上斑驳着泥点,原本挽起的袖子早已滑下,隐约还能看见几道湿泥划过的痕迹。裤腿贴在腿上,有些皱巴巴的湿痕,像是在田里呆得太久,早已被泥水浸透了。

“诺康,”玉罗看见孟国通,连忙过去推轮椅顺便附在耳边说了什么。

孟国通神情复杂地看着时屿,“小屿,你昨晚上一夜没睡吗?”

“嗯,”时屿也顾不上手脏,揉了揉眉心,“外公,玉熬说什么?”

“他说,”孟国通说,“这地犁好了之后,还没下肥,现在播种太早了。”

“下肥?”时屿怔住,“施肥浇水不是播完种之后的事吗?”

“基肥,”孟国通尽量用简单的话解释:“犁地之后,要将碎土整平,然后施上基肥翻混均匀,才能为作物提供生长环境。种子直接接触肥料,会影响健康度。”

好吧,白忙一场。

时屿低着头看着狼狈的裤脚,原本干净的鞋子此时笨重得像田间的土块,每一步都在田埂上留下泥泞的印记。心里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可笑和违和,此刻的他站在田间,像是一副城市车水马龙里掉落的异客。

低不成高不就。

“算了,”时屿将脚边一块石子踢到一边,“外公,我们回去吧。”

说着,他冲玉罗点了点头,接过轮椅,推着外公慢慢往小院的方向走去。

玉罗站在原地,满脸疑惑地望向孟国通,孟国通不动神色地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暂时放着别管。

祖孙俩一路上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回家,孟青看着时屿脏兮兮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没事,小姨。”时屿语气里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淡淡的。他推着孟国通到了凉棚,给他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我去休息会儿,中午不用叫我吃饭了。”

说完,他径直走到水池边,随意地冲了冲手,又抹了一把脸,连头都没回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孟青看着他的背影,不禁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音问孟国通:“爸,小屿怎么了?怎么又一副蔫蔫的样子?”

孟国通大概把刚才碰见的跟孟青说了说。

“这也没多大的事,顶多是翻土挖出来或者开沟,”孟青不解,“他要觉得麻烦,让大伟安排几个工人过去,一上午就弄完了。”

“玉罗刚跟我说,”孟国通摇摇头,觉得应该不光是播种的事,“他想着今天要给小屿的那块地上肥,五点就到田里了,可小屿已经在那里了。一问才知道,小屿从昨晚一直没睡,直接播种到天亮。”

“通宵播种?”孟青也很惊讶,“他昨天不是去找小戚逛夜市,回来都十一二点了,怎么突然想着去田里了。”

“谁知道,我早上看见他...”孟国通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暴吼从门外传来,“你来你来,”赵大伟重重合上面包车门,“我还怕你不成!”

“嘘!”孟青赶紧跟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几个小孩都没起呢,你咋咋呼呼的干嘛呢?”

“太欺负人了!”赵大伟昨天下午去了一趟昆市,本来晚上就能回,可就为了等孟青爱吃的那家早餐店里的酥饼才拖到现在回来,可谁知道一大早那么晦气,接到了时琮明的电话。

“你们知道他说话多难听吗?”赵大伟把一袋子酥饼递给孟丹,阴阳怪气地学,“我儿子品学兼优,一直都是学校里年级前三,这次很可能是深市的状元,你们怎么可以给他办退学呢?前程不要了?”

“这是人说的话吗?”赵大伟尽管压低了声音,但却压不住怒意,“他不管不顾这么多年,品学兼优跟他有个毛关系。这么多天,他问过小屿吃得下睡得好吗?怎么尽想着当状元的爹,真恶心!”

孟国通听得脸色一沉,手重重拍在轮椅的扶手上,“混账东西!”

“我跟他说了,”赵大伟接过孟丹递来的毛巾擦脸,“小屿来了咱家就是咱家的人,他有本事就来抢。否则除非小屿自己要走,不然他有多远滚多远去。”

“对对!”孟青给自己老公竖了个大拇指,“他不跟那女的有儿子吗?叫他好好培养去,我们家小屿爱干嘛干嘛,跟他没关系。”

几个人的声音虽压低了,但时屿还是在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

他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强行不再去想的事情,却再次被自己喊了十八年的亲爹掀了开来,突然很委屈,鼻头有些发酸,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矫情什么。

这种累的感觉说不上来,但却一股脑地突然袭上来让他睁不开眼。

你们有没有在两种心情中反复横跳的时候?

反正..经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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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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