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亲王府。
萧歧正在院中练武,腰封紧紧绷住腰身,一身劲装衬得他整个人似出鞘的利剑。一招一式看得人挪不开眼,稍微错身就寻不见身影,跟一道黑色似的。随从在心中惊呼王爷的武功又精进了,只是可怜那院中的倒霉树,本来到了秋天就枝叶枯干,只这两刻钟的功夫,彻底被王爷削成了秃头。
萧歧收剑入鞘,单手接过布巾擦汗,又随手把剑扔给了随从,束起的头发更衬得眉眼凌厉,天潢贵胄的气场逼近,饶是跟着萧歧多年的心腹也难免在心中骇然。
“通知门房,今日闭门谢客,就说孤王病了。”
心腹秦忠应声称是,又问:“皇上那边……”
萧歧随口道:“把告病的折子递上去,皇兄巴不得我不跑到他跟前碍眼。”
秦忠点头:“属下明白,折子是一早就准备齐全的,想必皇上还能跟之前似的赐些文玩珠宝给王爷解解闷子。”
萧歧嗤笑:“偌大的王府还缺那点小玩意?皇兄若真有心疼我,便不会明知喔告病了却只给些不中用的东西。他心知我没病装病,我也乐得配合他当个纨绔亲王。他要皇位安稳,我要保全性命,两全其美的事,敷衍就敷衍了。”
“可惜王爷文韬武略无处施展……”秦忠听着很不是滋味,说多了又惹萧歧心烦,便止住话头问起别的,“王爷可是要去别院消遣?或是相中了哪个好地方,属下这就去安排。”
萧歧摆手,径自去沐浴更衣。
秦忠心里纳闷,王爷这是哪都不去?秦忠直觉有异,王爷的葫芦里不一定要卖什么药呢……不多时他就懂了。
秦忠把东西呈上来,禀告道:“王爷,永安伯府的大公子递上来了拜帖,另有这一方锦盒,说是一定要王爷亲自打开。”
萧歧打开拜帖,上面的确是凌霄的笔迹。他弹了一下拜帖,淡淡的墨香伴着纸张的一声脆响,萧歧打开锦盒扫了一眼,里面躺着一只金镶玉配。
……绍平三十一年冬,凌霄入宫做萧启伴读的第一年,那年冬天雪很大,下了学堂后大儒雅兴来了,拉着一众皇子皇孙赏雪作对,调皮的十六皇子悄悄团了雪球,自己在一旁玩开了。其他小皇孙和伴读也都是小孩子,在萧歧这个小皇叔带着,大家都没了好好听大儒吟诗作对的心思。
大儒无奈放他们去玩,凌霄听得正入迷就被卷入雪仗里。
“凌霄哥哥!”还没等凌霄反应过来,始作俑者萧歧就扬着雪团兴冲冲地朝他跑过来,结果小白团子穿得太厚实,脚底打滑,左脚绊了右脚,眼看着就要脸着地,凌霄到底比他大两岁,托着萧歧给他当了肉垫。
两人一起滚进了雪堆里,地上雪厚,小孩子又穿得多,人倒是无大碍,只是不小心摔碎了玉佩。萧歧要赔,凌霄不要,没办法,只能找能工巧匠在玉上镶了金,再完璧归赵。
没想到今日再见这玉佩,凌霄还是那个清傲的凌少爷。
秦忠不知锦盒里有什么,就看见王爷蓦地一笑,无端看得人心里发毛。
萧歧幽幽开口道:“给那边回话,就说王府已备好佳宴,诚邀凌大公子晚时来府做客。”
·
“今晚?”凌霄执笔的手一顿,他本以为自己会吃闭门羹,已做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没想到萧歧不按常理出牌,只这一次就开门迎人,自己这言辞恳切写到一半的第二封拜帖怕是用不上了。
有些可惜。
凌霄垂眸,又继续写了下去,笔走龙蛇鸾翔凤翥,书法精妙落笔生花,若是当今太傅看了,恐会把这宣纸放在枕头底下珍惜得睡不着觉。
“少爷,王爷那边都应下了,您怎么还在写啊?”竹豆不解,在一旁一边磨磨一边好奇。
凌霄一心二用,温声道:“左右都写了,不写完不舒服。我这个字也称不上难看,既然拿得出手,给萧歧当个观赏的消遣也很好。”
竹豆说:“少爷写的字就是最好的。”
凌霄轻笑:“拿给你的那些书看了多少了?”
竹豆顿时郁闷道:“看了,字差不多都认得,就是读不懂。”
凌霄道:“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再继续教你功课。”
竹豆小声哼哼:“少爷我能不学吗?看那些字晕的慌。”
凌霄摇头:“你不是总想替我分忧吗?第一步就是得认字,认得字了还要读懂那些看着弯弯绕的句子。”
竹豆眼睛一亮:“那我学!”
凌霄揉揉竹豆的脑袋,小心地把东西收好,准备晚上赴宴的时候带着。说起晚上的赴宴,凌霄又说:“我们要赶在父亲回来前出去,时间尚早,先去云岫胡同逛逛。”
“好,我去给少爷找件好看的披风,少爷要换身衣服,这身太素了。”竹豆伺候凌霄洗手,然后扶着凌霄去塌上休息,他给凌霄倚上软枕,又蹭到了塌边给凌霄捏肩,“少爷写了这么多字,手一定酸了,我再给少爷捶捶胳膊,少爷好好歇会儿,汤药一直在炉子上温着,今日的汤药还没喝呢。”
凌霄道:“把药倒了,明日我便去跟太太说不必再让我用药了。没熬的药材就拿去药房卖了,让收药材的老板给出张单子,我不通医理,总得知道卖出去了什么。至于补汤,以后太太送来的补汤你就喝了,不必再问我,长身体的时候正好用上。”
“折了奴才了,少爷那些补汤多数都进了我的肚子,不敢不跟少爷讲。”竹豆说,“少爷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少爷叫我认字学本事是为我好,竹豆不敢不知福。”
凌霄说:“我喝再多的补汤也不治根本,还不如给你喝了。等日后脱离了凌家,再好好寻个方子治病,我心里也踏实。”
竹豆忧心,他年岁尚小,藏不住心事,小脸都皱成一团。
“怎么愁眉苦脸的?”凌霄笑着问。
竹豆叹气:“就盼着少爷早日如愿,离开这糟心的地方。”偌大的永安伯府,只有这小小的瞻澜院能让少爷缓缓神,嫡长公子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受宠姨娘的孩子。
赶在永安伯回来前,凌霄带着竹豆出了门,他们赁了马车,到了云岫胡同,凌霄从马车出来逛逛,街边都是小商小贩,竹豆紧跟着凌霄身后,替他挡着街上的人群,就怕把凌霄磕着碰着。
“凌兄?还没恭喜凌兄高中,还想着只待来年春闱和凌兄一同上场比试,没想到今儿个在这碰到了,实在是缘分。”
凌霄扭头看向来人,认出是卫平侯府的小少爷李望津。
“少时一别,多年未见。”凌霄惊讶道,“什么时候回的京?”
卫平侯府传到李小少爷这一代,也就徒有名头无实权了,只有俸禄并无封邑,小少爷前阵子一直在跟舅舅跑商,然后悄悄地今年回来参加了秋闱。
李小少爷原本是个锦绣堆里出生的富家子,可惜皇恩有时,这几年的历练下来,脸也晒出了小麦色,身板硬朗,倒是比之前看着可靠许多。
李望津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之前怕自己中不了,就没声张。我这几年一直在跟着舅舅在外面跑,也见了不少世面,之前我就想了,若是中不了,我就继续跑商,总也是个活法。”
凌霄问:“卫平侯府的爵位……”
李望津叹口气,又转瞬笑起来道:“这都是天恩,没了也就没了,我现在是看明白了,什么都没有比攥在手里的真金白银好用。”
凌霄说:“说起来卫平侯府与太子有亲缘,若有难处,太子定不会不管你们。”
李小少爷摆摆手:“前日我去拜访,浅浅聊了几句,我姨母是皇后又如何,他们也有难处。侯府落魄是皇上的意思,太子他们能接济一时,我总不能靠他们一辈子。”
凌霄叹气,不小心呛了风,又扭头轻咳。李望津连忙帮他拍背,又吩咐随从去马车里拿水来:“凌兄比先前瘦了许多,身体可还康健?天凉了,这是我常备的止咳的梨子水,里面加了点药材,没有相克的东西,放心喝。”
凌霄问:“贤弟还懂药理?”
李望津道:“跑南边的时候水土不服,看大夫的次数多,后来又自己找书琢磨,一些小病小痛就不用请大夫了。”
别了李小少爷,绕过云岫胡同再走两条街,离怡亲王府就近了。
·
怡亲王府。
秦忠捧着一摞华贵锦衣候着,萧歧已经挑花了眼,看哪件都不满意。
“这个花纹不行,下一套。”萧歧单手撑额,手里攥着锦盒里的金镶玉配摩挲。
秦忠有苦难言,王爷已经挑了快一个时辰,不是绣工不入眼就是云纹不合适,实在挑不出来了就说颜色不行,挑剔得能气死一百个绣娘和成衣铺掌柜。
秦忠斗胆问:“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再不济,属下现在就去采买。”
萧歧抬眸:“孤王不挑,只要一件配得上这玉佩的就好。”
萧十六(幼年版):淘气但喜欢漂亮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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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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