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在离盛安中学将近三十公里的富人区，保安应该是已经认识她了，看她要出去问也没问就开了校门。
盛绣莹坐上在手机上叫好的车，行程快一半时，握着的手机响了起来，盛绣莹看了一眼，是盛母徐暄恙的电话。
犹豫一秒，她还是滑动了接听。
“你在哪？”手机里面传来和她往常听到的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冷硬疏离，和压抑不住的怒气。
“我在回家的路上，你给爸打个电话吧，回趟家，我有事要问你们。”说罢，盛绣莹没等对面再次开口，已经挂了电话，并利落的把手机关了机。
做完这一切，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浑身上下都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疲惫，她将头靠在玻璃窗上，轻轻阖上眼，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往事。
几个月前，她还叫安绣莹。
安绣莹跟母亲姓，父亲在她三岁时车祸去世，从此母亲给她改了姓，一个人抚养她长大。
母亲叫安慧，以前她说，这是她爸爸给她起的名字，希望她以后能聪聪明明的过完这一生。
可惜安慧从小就不聪明，长大后又没文凭没本事，嘴也笨，靠着自家丈夫的介绍干了几年的保姆，丈夫死后，她连保姆的活都找不到，只能干点简单的生意。
她什么货都进，什么货都卖，人长得好，又能吃苦，也肯逼着自己说各种吉利话，于是买的人就多了。那个行业，男人更多，她卖多了，别人就卖少了，于是开始被针对，砸摊子，抢顾客，性骚扰，各种污言秽语污秽谣言接踵而至，她不胜其烦，报了几次警都没用，也想过换个位置卖，可那个位置是很多白领上班下班的必经之路，换了位置估计连本钱都挣不回来，于是她忍了下来。
直到有一次，她带着刚下幼儿园的安绣莹到摊位上，那群人又来了，这次不止砸了摊子，有个男人甚至抓住了被她护在身后的安绣莹，听到安绣莹恐惧的哭叫声，安慧发了疯，她拿出了藏在包里的刀，嘴里不停叫着：“来啊！来啊！来啊你们这群畜生！！”
那副誓要同归于尽的样子吓住了他们，一群人瞬间散清，等人彻底看不见影，安慧脱力跪在地上，手中的折叠长刀也摔在地上。
她大喘着气，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妈妈，妈妈……”躲在最后面的安绣莹小声叫着，扑到安慧怀里。
安慧紧紧抱住她幼小的身躯，脸埋进她的肩膀里，声音里尽是泣意：“对不起，对不起小莹，吓到你了吧，对不起……”
“妈妈，你好厉害，你把那群坏人都打跑了！”安绣莹的小手也搂住安慧，她的泪不知何时已经干了，眼神透亮，稚嫩的童音里满是佩服。
安慧笑了出来，抬起脸，轻轻抚摸着安绣莹的头发，过了一会，她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把脸，拾起地上的刀，道：“走吧，回家。”
两人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安慧也恢复了往常温柔笑着的模样，安绣莹的小嘴不停，母女俩就在这么叽叽喳喳的热闹里回了家。
这次过后，安慧退了一步，让了那个摊位，去了其他地方摆摊，冬天卖衣服，又在旁边摆了个小摊卖热饮之类的，人流量虽然没之前大，但好歹不至于亏本，夏天便卖吃的，杂七杂八的都卖，这么交换着下来，一年也能挣个几万块。
母女俩就这么相依为命的过到了安绣莹上高中，日子也渐渐好起来了。
安绣莹成绩很好，上高中后很多老师都说，如果保持这个成绩，基本稳上一本了。
这话对安慧来说莫过于是最大的安慰，孩子前程无量，性格又好，她每每看着主动帮忙干活的安绣莹时，都忍不住眼中的酸意。
对安绣莹来说，她从小到大活得几乎顺风顺水，家庭虽然不算富裕但至少温饱不缺，长得能看，成绩方面没太忧心过，母亲身体健朗，性格开明，她无论喜欢什么都会尽力给她买到，有志同道合的好友，没遇到过任何奇葩的老师，没有过讨厌的人。
她的人生很幸福。
可惜，幸福终究是泡影，偷来的幸福，也终在某一天终结。
那一天，原本对她来说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天，直到班主任在上课期间把她叫了出去。
她跟着班主任来到校长办公室，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的安慧，和站在一旁打扮富态气质高贵但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一对男女，以及站在最外面头发花白有些局促的校长。
她对校长不算陌生，平常的颁奖和学校活动都有过交流，但现在校长看她进来没说一句话，只是和班主任默契的一同走了出去，还关好了门。
安绣莹一头雾水，毫无防备的对上那对男女的目光，像是打量货品的眼光，看的她极其不舒服，，勉强弯唇对他们点点头，便垂下眼躲开他们的视线。
她走到安慧面前蹲下身，轻声叫道：“妈妈？”
安慧抬头，目光哀切地看着安绣莹。
她从未见过安慧这副模样，心中一惊，握住安慧的双手道：“怎么了妈妈？出什么事了？”
“唉。”还未等安慧说话，一旁的女人先出了声，安绣莹视线移过去，女人上前一步，温和的看着安慧：“阿慧，你来跟她说吧，我们出去等你。”
什么？
安绣莹更加蒙圈，这人在说什么？
还不待她问出口，两人便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妈妈。”她赶紧回过头，问安慧，“到底怎么了？”
安慧低头，呼出一口气，这才看着安绣莹道：“你先坐下，我跟你慢慢说。”
“嗯。”安绣莹点点头，松开握着的手，顺从地坐到安慧身旁。
“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是盛家的保姆，”安慧垂下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须臾，她又极轻地笑了一声，“刚刚出去的那两个人，就是盛氏夫妻。”
安绣莹这才想起来那对男女是谁，是网上热度极高的模范夫妻，盛平和徐暄恙，但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来铳县这样的小县城。
“其实，你是他们的孩子。”安慧继续道，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啊？”安绣莹觉得自己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下意识道：“什么？”
安慧深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看着她，眼中，是要溢出来的留恋与愧疚，“对不起小莹，妈妈当年鬼迷心窍，趁着徐夫人产后虚弱，盛先生忙于工作时，联合你爸爸，不，联合我丈夫，偷走了你。”
什么鬼？
安绣莹感觉这个世界已经灭亡了，妈妈在说什么？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你……”她刚开口，便被安慧打断。
“你是他们的孩子，是我害你苦了这么多年，盛家小姐本该是你的身份，你本来不用吃这么多年苦的，对不起小莹，对不起……”似乎是在赶什么进度，安慧一口气说完这些，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随后双膝跪在了地上，跪到了安绣莹面前，压抑着哭泣。
安绣莹的脑子像被一团蜘蛛网缠住似的，完全转不动弯，她只是机械的扶安慧，但没扶起来。
扶了一次后她便松开手，双手垂着，愣愣的坐在那回想着安慧的话，这才感觉有千言万语堵在了心口。
她想问为什么，想说不苦，想问你是要把我送走吗，还想说，你不要跪了。
可到最后，她还是一句都没说，也没继续扶跪在她面前压着声痛哭的安慧。
最后的最后，是那对夫妻进来打破了僵局，徐暄恙先上来扶起安慧坐到沙发上，她站在一旁，从桌上抽了张塞到安慧手里。
盛平看着安绣莹道：“小莹，你的转学搬家什么的我都会安排好，你如果愿意，等会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
他的话唤回了安绣莹的神智，她这才终于想起什么不对。
按照网上的说法，盛家应该有两个女儿，一个按照继承人培养已经出国留学的大女儿盛霁华，和一个领养的，在盛安国际学校读高二的小女儿盛明愉。
而盛明愉半个月前便住院了，具体原因没公开过。
这么多年，安慧从没带她躲藏过，也很少搬过家，照盛家的家业权势，找一个人真的要找这么多年吗？
还这么巧，偏偏盛明愉住院了人找到了。
“我不想回去，”安绣莹一语惊人，莫说是盛家夫妻，就连安慧都震惊的看着她，安绣莹没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她站起来，郑重地鞠了一躬，道：“对不起，叔叔阿姨，我不想离开我妈妈，也不想转学，对于你们的生育之恩，现在的我无以为报，但如果以后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对不起。”她弯着腰，再次说了一遍。
过了几秒，安绣莹依旧没起身，徐暄恙两人对视一眼，盛平先叹了口气，伸手轻扶了面前人，“没事没事，赶紧起来吧。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安绣莹站直身体，看着面前一副慈父模样的男人，“不然这样，我在京城给你和你妈妈安排好住处，你不用跟我们住在一起，就跟以前一样和你妈妈一起住，我把学校给你安排好，你都高二了，这里的教学资源实在不太好，你成绩那么好，有个好的教育资源说不定冲一冲能拼一把清北呢。”
这话让安绣莹抿了抿唇，说不出话，她最清楚铳县这座小县城里教育如何，虽说算不上差，但很多资料更新改动都比大城市慢一步，卷子难度也不够，还有最重要的英语，她基础落的太多，只会死记硬背，口语完全不行，如果能去京城，如果能去京城……
“阿慧，”徐暄恙突然开口，屋里的视线都落到她身上，而她只是看着安慧，眼中透出了哀恸，“你还是去京城一趟吧，小愉她现在，很难了。”
什么意思？
小愉，盛明愉吗？她关妈妈什么事？
一连串的疑问瞬间塞满安绣莹的脑海中，她下意识的看向安慧，却发现安慧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惨白一片，只定定地看着徐暄恙，不知过了多久，她说：“现在能出发吗？”
从这里到京城，坐车加飞机要七个小时，而这么长的时间里，安慧从头到尾，从出了办公室后，就没再看过安绣莹一眼。
安绣莹坐上车后，从刚开始轻声叫她，然后加大音量，后来道歉，最后哭着道歉，最终一切归于平静，她擦干泪，也不再跟安慧说话，只扭过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铳（chong四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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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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