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居里,秀禾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抱进卧室,对胡氏道:“太太,上次您在太后宫里看见的猫儿,太后娘娘让人给您找了一模一样的,让王太监给您送来了”。
胡氏懒洋洋地看了猫儿一眼,有些索然:“抱下去吧”。
秀禾和秀雨一样,都是胡氏的心腹大丫头,见胡氏这般说,便问:“太太,昨儿,林瑞家的来,跟您说了什么?让您烦恼了”?
胡氏道:“还不是晚晴那丫头的婚事”。
秀禾来到炕桌前,捡起翡翠盘子里的核桃,又拿一把银剪刀,一边用刀尖剥着核桃,一边道:“按说,这大小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可不,我昨儿让林瑞家的打探了官媒,官媒说,像咱们这样人家的嫡出的小姐,那能婚配的王孙公子可多了”。
秀禾忙道:“难得太太一片慈母心肠,大小姐的亲生母亲对她,也不过如此了吧”。
胡氏哼了一声:“可是,有人却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秀禾抬起眉毛,一脸的疑问。
胡氏没好气地说:“昨儿就寝时,我跟老爷说了打算给晚晴议亲的事情,老爷却说,不忙,过一两年再说。我说,等再过一两年,京城里的好儿郎可都被别人挑走了”。
“太太,您这话说得没错啊”!秀禾一边说,一边将剥好的核桃放进一个细瓷碗里。
“可是老爷却突然变了脸,说起话来又急又冲,意思就是我多管闲事了,哎,后娘难当,我这可真明白了”。
秀禾转了转眼珠:“太太,老爷难不成还怕您给大小姐配个不好的夫婿”?
胡氏苦笑一声:“秀禾,你跟在身边多年,见事难道还不明白吗?咱们府里,若是没有了郡主的那份嫁妆,那日子,可就要清苦多了,包括你们的吃穿用度和月钱,都不能再像以前了”。
“太太,难不成老爷还想着将郡主的嫁妆全陪给大小姐”?秀禾惊问。
“这个他倒是没明说,只不过,看他脸上神色,他对那死鬼,还是念念不忘……”说到这里,胡氏的声音越来越低,眼里流露出愤恨的神色。
秀禾跟在胡氏身边多年,虽然年轻,可是府中的掌故听了一肚子,自然明白自己主子指的死鬼是谁,也自然清楚自己的主子恨的是什么,于是便道:“再念念不忘又如何,死鬼终究是死鬼。还有,奴婢就不信,老爷不会顾念两位少爷,还有,老爷素日里对二小姐多宠爱啊!太太,奴婢觉得,您该经常在老爷面前提一提,两位小姐将来出嫁的嫁妆,该是一样的,这样才叫公平”。
听到秀禾说杜猛如何宠爱风晴的时候,胡氏的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觉点头道:“这倒是,风晴那样得他父亲喜欢,她的嫁妆,总不好比姐姐少吧”。
秀禾将剥好的核桃仁一股脑倒在一个小陶罐里,然后又倒上牛奶,放进一些砂糖,笑道:“您别说,楚楚小姐这倒腾核桃仁的法子,还真挺好,做出来的核桃好吃极了”。
胡氏想起董楚楚,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楚楚自幼博览群书,是个才女,人又生得貌美,在京城贵女中颇有名声,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
秀禾又道:“依奴婢看,楚楚姑娘的风头,应该盖过了当年的南宁郡主”。
胡氏伸了一个懒腰:“你这话却又从何说起”?
“都说郡主貌美,又都说大小姐长得像她娘亲,可是我看大小姐论美貌,还真不及楚楚小姐”。秀禾拿起一个美人拳,轻轻替胡氏捶腿。
“你这个话说得不对,平心而论,晚晴生得不比楚楚差,可谓各有千秋。只不过,要说在京城贵女中的风头,楚楚可是不能跟郡主当年比——”
胡氏将身子侧躺在炕上,继续道:“郡主是独生女,老子是郡王,军功显赫。楚楚只是过世侯爷的女儿,她叔叔是侯爷,可她却什么也不是,她娘还早早走了,将来她的陪嫁,是不会有多少的,你说,她如何能跟郡主比啊”!
秀禾抿了抿嘴:“太太,那大少爷?”
胡氏淡淡地道:“桐儿心系楚楚,我又如何不知道,罢了,反正,有他姨娘在宫里为他说话,他也不需要得力的岳家为他铺路。男人能娶到一房心满意足的妻子,也是快活一生,我是挺中意楚楚的”。
“那您也该跟老爷和老太君提这个事了,省得夜长梦多”,秀禾轻声道。
“等桐儿满了十八岁,明年考过春闱再说吧,你以为老太君和老爷是傻的?看不出桐儿的心事?他们肯定比我还满意楚楚呢,不会让她嫁给别人的”。
秀禾笑了一笑,吞吞吐吐地道:“太太,您别忘了,咱们家的书院里,可是有好多人哪”。
胡氏猛地睁眼:“怎么,秀禾,你听说了什么”?
“奴婢倒是没有听说什么,只是,太子和瑞王,还有董家,简家的几位少爷都在书院,那楚楚姑娘和二小姐在书院里读书,难免会引起猜测”。
“哦,原来是这个,风晴丫头日日纠缠我,让我许她去读书,又不能让她一个单独去,只好让楚楚陪着,好在,太子和瑞王都是她的侄儿辈,还要叫她一声表姑妈,又有她两个□□夜守着,倒是不会出什么不好的传言”。
秀禾没有做声,身为奴婢,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进言的责任。太太本就脾气暴躁,生性多疑,且不是个肯听人劝的主,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自己也算是进过言的,她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了。
胡氏又问:“老爷昨晚还是在书房里呆了很久”?
秀禾低声道:“是”。
“他现在不在府中,咱们现在就去看看,他昨晚在书房里都干了些什么”。
秀禾答应了一声,扶起胡氏,主仆二人就往杜猛的书房里去。
书房在院子一侧的凉亭附近,是独立的三间厢房,里面的陈设古色古香,是杜猛平日里读书静养之所。
书房里的小厮见胡氏来了,恭敬地道:“太太”。
胡氏点了点头:“昨儿晚上,老爷这这书房里呆了许久,他在干什么?只是闭目养神吗”?
小厮不敢回答,只拿眼睛瞥了一眼窗前的书案。
胡氏遂上前,只见光洁如玉的大理石书案上,平平整整地铺着一幅画。画中人梳着飞天髻,衣着精美,面容清丽,一双含笑的眼睛画得极为传神,正是安国公的原配夫人,南宁王的郡主楚风。
胡氏忍不住一阵热血涌上脑门,她身子晃了一晃,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画卷。往事一幕幕脑海中升腾。
在她的记忆中,丈夫只要一提到这位郡主娘娘,都是一脸不耐烦的语气。自他们新婚之日起,就没有见过这夫妻两言合意顺过。
也正因为这位郡主娘娘生性高傲,不会迎合男人,才会让自己有可乘之机。那时候,丈夫经常被她气得不进正房,直接就歇在了自己房里。
那时候,京城里不论哪个大户人家的正妻,都会在生下嫡长子之前,让通房喝避子汤。郡主却似乎不是太重视这个,没有派自己的心腹侍婢来盯着自己喝避子汤,却只派了房里一个打杂的小丫头来看着自己喝。而这个小丫头,甚至都不是她陪嫁过来的,而是安国公府里的人。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只花了二十两银子,就买通了那个小丫头,几个月后,她就有了身孕。
而此时,她已经和太后姐姐相认,国公府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掉太后娘娘的亲外甥。
再说了,南宁王府势力再大,还能大得过太后娘娘去?未来的安国公,若是皇帝的亲表弟,那安国公府至少还有五十年的好日子可以过,老太君又不是傻的,她自然会算这笔账。
长子杜桐出生之后,老太君和安国公都非常欢喜。她原本以为郡主会伤心,会愤怒。谁知,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整天只知道在房里吟诗作画,连老太君那里,都不常去请安。
自从杜桐出生以后,丈夫几乎夜夜在自己房里安歇,郡主这个妻子,纯粹成了摆设。
可奇怪的是,那年春天,突然传出了郡主有孕的消息。她曾为此心里不快了很久,却又不便将这种不快表现出来。她坚信,丈夫是不爱郡主的,丈夫的心里,绝不会有郡主这个妻子的位置,在丈夫心里,自己才是他的妻子。
至于郡主为什么会怀有身孕,胡氏轻蔑地想,估计是丈夫看她独守空房实在是可怜,才施舍给她一晚上吧。
后来,郡主生了个丫头片子,可把她给开心坏了,这下,自己儿子的世子之位,可就稳当了。
后来,郡主去世,也没见丈夫有多伤心难过,只是在她去世之后,他独自一人去扬州公干了几个月,听说事务是极繁忙的。
然而,许多年来,只要自己提起郡主,丈夫就神色立变,甚至不许自己言语中有丝毫侮辱她的地方。她这才明白,原来,他的心里,始终有发妻的一席之地,仿佛在他心里,自己从来就不是妻子,那死鬼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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