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临行前师父给了上官瞻三枚锦囊。
他师父的那只瞎眼假惺惺流出两滴眼泪,一脸凶相地表演铁汉柔情,说:“小瞻啊,为师舍不得你,这锦囊不到万不得已莫要打开!”
他师父从指缝中见上官瞻毫无反应,不死心:“小没良心的,为师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临别在即,就不来抱着你师父哭一哭吗?”
上官瞻皮肤皓白,发色极黑,乌蒙蒙的双眸没什么神采,性格也淡漠,若不是这张脸长得太说得过去,他师父一巴掌早就拍过来了。
他一味地擦剑,晾着他师父哭了一会才垂着眼道:“武功没学过你的,饭也没吃过你的。只是挂名的师徒,没有情,煽不动。”
山回路转,上官瞻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山道,他师父叫住他,喊道:“别忘了你要干什么!”
上官瞻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一次也没有回头。
“实在不行,回家也行!”
他师父的声音在华山回响,飘向很远的地方。
上官瞻顿了顿。
缭绕的云雾在他的脚下随着步伐聚拢再散开,两侧是山花烂漫。
他师父摩挲着下巴搓泥,看着徒弟冷漠转身下山还走错方向的背影深感担忧。
“嘶,第一枚锦囊……不该那么写的。”
·
按理说,行走江湖的侠客不管到哪都应该有阳春面、女儿红、再切一盘熟牛肉。
然而实事是上官瞻饿了三天,头晕目眩——他师父除了三枚锦囊外什么都没有给他准备。
甚至没有干粮。
毫无独立生存能力的上官瞻蹲在树梢,来来回回将自己身上搜刮三遍也没能抠出来一个子儿后突然觉得有些仇也不一定非要去报,活着最重要。
是的,每一个行走江湖下山历练的少侠要么有一颗救世济民的良心,要么有一个非报不可的血仇。
上官瞻十分不幸地属于后者。
上一辈的仇恨落在当年只有六岁的上官瞻头上似昆西三千雪山同时坍塌。
先不说他私奔的娘和爹,他娘的师兄秦繇才是丧心病狂。
他娘上官寒衣和秦繇两小无猜,一同拜入青城山门下。师兄妹早早就定下婚约。
上官寒衣和秦繇大婚前夜,秦繇经不住权力的诱惑和考验,毁婚,入赘望舒山庄,转头投入武林盟主的独女林姝菡的怀抱。
秦繇和林姝菡拜堂之时,秦繇向武林盟主承诺什么“长厢厮守至死不渝”,谁料七年后,老盟主病逝,林姝菡身体每况愈下,秦繇理所当然地继任盟主。
人心善变。
或者说人心从未变过,秦繇自始至终就是一个追名逐利、野心勃勃的人。
秦繇被老盟主打压数年后甫一站在权力巅峰,竟然开始无法忍受“入赘”等白眼。林姝菡高贵清傲,秦繇愈发思念那个出身平民、崇拜他仰慕他的小师妹。
秦繇力排众议要吃回头草,娶上官寒衣为平妻。
上官寒衣当然不允,秦繇便以性命逼婚,扬言要吊死在青城山山门。
上官寒衣生性温良,又迫于青城山长老的压力,不得不妥协。
二人大婚的那日,林姝菡难产,得知秦繇的所做所为后心力尽失。这个可怜的女人没能挺过鬼门关,产后血崩,留下四个女儿撒手人寰。
林姝菡的大女儿闹至青庐,上官寒衣接到林姝菡的噩耗,幡然醒悟,自知不能一错再错,啐秦繇一口,毅然逃婚。
途中,上官寒衣顺手救下上官瞻他爹周青飏。
此人是望舒山庄的家奴,因失手打碎一只玉碗被吊在刑台上,打得皮开肉绽。
在绝望和死亡面前,两人一见钟情。
上官寒衣做了此生唯一一件出格的事:私奔。
两人至昆西雪山,从仙者处得“枯荣心法”。
自古便有传言:枯荣心法,习后天下无双。
然而无人知其真假虚实。心法现世,八方豪杰皆西登昆仑前来抢夺,
秦繇为抢夺枯荣心法、为报夺妻之仇不出意外地远赴昆西屠杀周家满门,本想饶他小师妹一命,谁料上官寒衣当着秦繇的面吊死在周青飏破碎的尸体之上。
殉情啊。
秦繇狠狠笑了一笑。
“有枯荣心法又怎样,不还是死了。”
秦繇几欲疯魔,却在空缸里发现了颤颤发抖的上官瞻。
秦繇这是刚刚站在武林巅峰,在权力的浸染下目中无人,自大狂妄。
他看着上官瞻酷肖师妹的脸,冁然一笑,丢下杀死上官瞻父亲的刀,说:“今年几岁了?嗯?
“随时来望舒山庄找我报仇——到时候我怎么片了你爹、怎么抽你母亲的锁骨,就怎么剐了你。”
最终秦繇带着上官寒衣的锁骨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江湖上的传闻真的也是假的,假的也是真的,上官瞻那时只有六岁,根本记不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临走前他师父曾叫住上官瞻,告诫他“记得要干什么”。
上官瞻当然记得。他熔了那把杀死他父亲的刀,连同自己的筋络骨血一起锻造成新的利剑——他要去淋雨,要去报仇,去要杀掉秦繇。
他要去夺回母亲的锁骨,请她安息。
·
十八岁的上官瞻呆呆蹲在树梢,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猫。
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他的身世,他师父在凉州雪地捡到他的时候,上官瞻也只说,家里下了好大的雪,他要报仇。
现在的上官瞻只觉得自己在找到秦繇之前就会被饿死,于是哐当一声从树梢掉下来。
·
又饿了两天,上官瞻终于站在种满荼蘼的望舒山庄前。
他耳边忽然响起他师父苍老萎顿的声音:“回家也行!”
可是,家又在哪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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