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举报,有人在此私售文物,坏我国法!现将嫌疑人逮捕!阻挠办案者按同罪处置!”
警察鱼贯而入,瞬间将酒桌围得水泄不通。
舞客自觉退避,唯独孟灿云处变不惊,静静看他们摆阵。
“哎呀!”彭远大步走到她面前,装模作样道,“孟小姐!怎么会是你啊!”他回头朝躲在警察背后的女人张望,再把脸转过来,压低声音道,“我来抓文物贩子,报案人指到你这里。难道?……”那位只说嫌疑人姓孟,哪想就这么巧,碰到钉子了。
孟灿云心中冷笑。知道谭嘉怡要做小人,以为她会在生意中放暗箭,没有料到她敢明火执仗。
扣上违法的罪名,不管冤枉与否,名声都不清白。依赖人民信用的政府不会与罪犯有牵扯,这是想让督军府彻底与自己做切割。
“要查什么,我全力配合。”孟灿云打开随身携带的手袋递给他,然后站起来,张开手臂,示意他可以搜身。
彭远习惯强制执法,也见识过孟灿云的倔强。这回遇到她这般好商量,反倒怔住,立马察觉事出有妖。
她是谁?严会长的表妹。也是差点成为少帅夫人的人。
开头他还纳闷,文物法的热乎劲还没过,怎么有人敢顶风作案,还劳烦报纸上的准少帅夫人亲自报案?等见到孟灿云他才算明白,这根本就是女人之间争宠的戏码。
为难的是,他既承诺谭小姐一定抓人,又害怕抓了孟灿云惹得严会长那只金母鸡跳脚。
督军府与银行家联姻是强强结合,沙城往后遮天的大手。可严会长也不差,遍布全省的商业,赋税都够养活一个新政府。
两边谁的金库更多、更方便捞油水,得仔细算一算。
“这就说笑了,孟小姐金尊玉贵,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手动脚呢?指不定这就是个误会!劳烦先坐,我再去核实核实,肯定给孟小姐合理的解释。”彭远露了怯,准备拖住谭嘉怡,好让下属去给两边的话事人报信,叫他们自己来处理。虽然这样做两边都不讨好,但也胜过当乱放炮的枪瞎子。
“彭司令。”孟灿云却喊住他,“我要向你坦白。”
彭远停下脚步,带着疑惑的神情坐下来,不可思议道:“你真的在卖文物?”
“我在为您考虑。”
“什么意思?”
孟灿云将自己没喝的那杯茶推给他,微微笑道:“我整理下思路,您先喝杯茶解解渴。”
彭远端起茶杯,咕噜两声喝完,双目炯炯等着她的后话。
“看得出来,您来之前不知道要抓的是我。但是在见到我之后,还让您一介司令这么为难,说明对方的身份一定厉害。彭司令讲良心不抓我,我很感激。但是不抓我,您就要得罪那位想抓我的大人物。我不喜欢欠人情,彭司令这样帮我,我自然也应该替您解围。所以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您两头不得罪。”
一番话贴心熨肺,彭远对孟灿云的好感大大增加,急问:“什么办法?”
“您就按照那位的意思先抓了我。然后押我回去的路上,故意让我跑掉。这样你既奉命行事,我的表哥也不会怪你。”
只要孟灿云愿意配合,这的确是最好的主意。彭远点点头,但是心里隐约有些不甘。
“出了逮捕令就是要抓人的。中途放你走,那头肯定不饶。我上有老下有小,调任过来还欠着一屁股债!万一那头告我渎职,叫我丢了这份差饷,就是把我全家往死路逼呀!”
孟灿云哪儿能不懂他的意思,接过他的话:“说起来,我们两家的事,把彭司令牵扯进来实在不应该。大晚上的又冷又累,连累您和警察兄弟白跑一趟,太不近人情了。所以想请彭司令和警察兄弟喝口暖茶,表达歉意。”
说着,她从手袋里翻找出几张银行兑换券,轻轻提起,露给彭远看,“今天出门就带了这么些,跟那位相比可能少些,但终归是我这方的心意。希望彭司令不嫌少,等我回家另有重谢。”
经历上次审讯,孟灿云早知彭远是个拜金奴才。果然拿饵一诱,鱼就上了钩。
“真正没见过比您更通情达理的人!您放心,一切遵照您的安排,您怎么说,我怎么做。”彭远伸手就要去拿。
孟灿云突然合上手袋,眼尾转向躲在远处的红色身影,暗示他:您得用抢的。
于是,两人趁抢夺手袋的功夫敲定随后的逃跑路线。
等彭远拎着手袋走回谭嘉怡身边时,后者早已失去耐性,张口就骂:“真没用!叫你抓人,你跟她拉扯半天什么?”
她从走进舞厅就紧紧盯着孟灿云,一是怕她受惊逃跑,二是要好好瞧她出洋相。可是警察将她这样围住,那个女人也没有丝毫慌张,甚至还有胆量跟警察反抗,简直令人恼怒!
彭远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也不在乎被她骂两句,笑嘻嘻解释道:“谭小姐息怒啊。警察抓人也要问清楚嘛。”他竖起手掌做个掩嘴的动作,小声道,“她姓孟,严会长的表妹,是——”
“这种不着边际的传闻也就能骗住没见识的外乡人!”谭嘉怡毫不客气打断他,十分怒其不争,“她要真是严会长的亲戚,会明目张胆做违法的勾当吗?彭远你想清楚,我今天特地给你邀功的机会,再磨洋工,我就去别的警署报案。往后督军府有好事别想来沾边!”
最后这句威胁直接把彭远按压多时的引线点燃。想他半个钟头前还在春宝书寓的炕头上喝花酒,接到这女人的报案消息后,套上裤子就屁颠屁颠跑来。分文没收还替她鞍前马后,完了倒受她一通羞辱,图个啥?
还没嫁进督军府就这幅臭嘴,真嫁进去了不更把他当鞋底板踩的嘎吱响?
同样的富贵小姐,对面拿他当人,这位拿他当狗。
香喷喷的酒肉不吃,舔什么臭狗屎?
他犯贱吗?
有了孟灿云做对比,彭远开始对这位刻薄的准少帅夫人大大地不满起来,连讨好的脸色也懒得摆,吐了口痰,吊眼冷笑道:“我当然听候您的差遣,可人家压根没干您说的事啊?经卷呢?没有!买经卷的洋人呢?也没有!警察抓人要讲证据,什么都没有,总不能让我们冤枉好人吧?”
彭远吊儿郎当的态度立即让谭嘉怡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之前都讲好,只要他抓到人,她就向督军引荐他,以后的好处也会源源不断。
什么时候讲到证据?
“人证肯定有。可能他刚走开。你在这里盯住姓孟的,我去找!”谭嘉怡预备去寻皮特。
“谭小姐!”彭远张开手臂拦住她,“抓人抓现行,万一你随便找人来做假证,谁又知道呢?”
谭嘉怡感到恼火:“你什么意思?”
彭远又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用脚尖抹开,嘿嘿笑道:“您瞧嘴里干巴的,唾沫都碾不开。兄弟们忙乎半晌,连个茶水都没喝着。抓人、找证据,哪个不要力气花?少帅夫人阔气,总得叫人先吃饱喝足再说吧?”
谭嘉怡直泛恶心,可听他一声“少帅夫人”终究颇为受用,倒也愿意顺他的意思来办,便从手袋摸出两块大洋,傲慢的递过去:“拿去。”
两块大洋足够去书寓潇洒一回,照往常彭远必定心满意足。可今天孟灿云叫他开了眼,几百大洋珠玉在前,谭嘉怡这点就像芝麻粒,吝啬的叫人来气!
“您打发狗呢!”彭远一把甩开,两枚大洋掉落在地,骨碌碌滚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舞厅里格外引人注目。
“你!——”谭嘉怡看见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似乎在说她“贿赂”警察,顿时红了脸,扬手就想去打彭远。
这时,坐在桌边的孟灿云咳嗽了几声,然后站起来,像是准备离开。
谭嘉怡立即放弃发怒,赶紧对彭远道:“你想要多少?”
彭远也听见孟灿云的暗号,那是在催促他快点办事,以免耽误太久惹来严会长。
于是他搓搓手,依据孟灿云暗示他“对方会不惜代价诬陷她”的思路,狮子大开口:“那得算上没吃完的酒钱、来回跑的误工费、吹风受个风寒的抓药钱……就一千元吧!”
谭嘉怡当然清楚,彭远是在趁火打劫。可机会只有这一次,如果错过,她心底的隐忧永远无法根除!
她最终咬咬牙,叫来舞厅经理,用谭正民的签字章开出一张千元支票。
“还不快去抓人!”谭嘉怡心中滴血,将这份失财之恨全部投射到那个女人身上,“今天你办不好差事,督军绝对不会放过你!”
彭远简直不敢相信,双手接过支票,感觉自己在做梦,“遵命!您看好,我这就把人给您逮了!”
这一回,彭远非常利索地扭住孟灿云,甚至为了防止她逃跑,还让其他警察围城人墙困住她,严严实实地压着她走出去。
谭嘉怡躲在暗处,贪婪注视着孟灿云被当作罪犯的屈辱场面,心底阴郁已久的花朵酣畅绽放,几乎令她欢呼尖叫。
孟灿云!
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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