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江生老将军已率军至十里外,三十万王师已至,定能力压边塞乱局,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护骨烈一时半刻怕逃不出我大周边境……殿下,殿下……”
盔甲染血的盛阙跪在地上禀告,不解地看向马背上正盯着远处愣神的人。
护骨烈这次行踪暴露得如此彻底,多亏了一直潜伏在鹰卫中的盛阙暗中报信,配合帝尧设下围杀之局,他这也算立了大功,可以由暗转明、光宗耀祖地跟着帝尧返回华京受封领赏。
盛阙微微拧眉,顺着他家殿下的目光往远处街道上看去——
浴血破甲的将军抱着他的妻子,垂着眼眸,温柔又心碎地轻哄着,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对壁人。
盛阙忽地眼皮一跳,他能在蛮族混得风生水起,离不开八个字:八面玲珑,见微知著。
所以只需一眼,同样身为男人的盛阙就毒辣地看出了太子殿下那副天人皮囊下……藏得极深,克制得极难的隐秘心思。
那是一种隐忍、不甘、心疼,又蠢蠢欲动的目光。
盛阙震惊之余又升起了一些微妙的想法。
臣妻啊!
太子殿下、未来的大周君主,对臣妻动了心思。
若是换了旁人,窥见丝毫端疑,此刻定然惶恐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盛阙在初时的震惊后,紧接着在心中盘算起来,此番回京,纵然可以借着之前的功劳受封,但想更上一层楼,牢牢抓住君恩,坐上太子“心腹近臣”的位置,就要靠机缘手段了。
他眼珠微转,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再度启禀道:“殿下,顾夫人在蛮地多次救殿下于危难,此次围杀之局,顾夫人更是不惜以身为饵,此等大义之举、爱君之心……属下斗胆,为顾夫人讨赏。”
福禄屁颠屁颠从远处跑到太子殿下马前,就听到了盛阙这番“慷慨之言”,心道:大胆!太大胆了!
上位者赏谁最忌讳旁人画蛇添足地指点,再者,盛阙与顾夫人不过几面之缘,竟好意思替顾夫人讨赏。
福禄看向盛阙的目光下意识狠厉了一瞬,他以为这人是打算害阿愿的。
出乎意料的,马上的帝尧并未动怒,反而因盛阙那句“大义之举、爱君之心”,手指轻跳了一下。
盛阙很会说话,也试探得恰到好处。
“嗯。”
帝尧这一声不算回应的回应,让盛阙激动得心神一震。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
阿愿昏睡了足足一日一夜,许是顾偿陪在身边的原因,她这一觉睡得很安心,根本不知道冯老给她号脉后差点挠秃了头。
流水的汤药送过来,但阿愿一直是睡不醒的状态,再加上意识不清时对骨子里对苦药得抗拒表现得淋漓极致,半分没有醒着时自觉灌苦药的乖巧,一碗药便是灌进嘴里小半口,也能被她都吐出来,这可愁坏了自动请缨来照顾阿愿的沈栀意和澄娘。
最后顾偿看不下去了,温和有礼地将两人请了出去,说自己有办法给阿愿喂药。
澄娘拽着不明所以的沈栀意出营帐时,郡主殿下还满脸懵逼,怎么就出来了?不是要喂药吗?她又不会妨碍顾偿给阿愿喂药,干嘛拽她出来?
一根筋的沈栀意扭脸就要回营帐,幸亏澄娘手疾眼快地给人拉住,吓了一跳道:“人家小两口喂药,你回去看什么?”
沈栀意这一扭脸不要紧,正透过帘缝看见顾偿端起饮了一口,然后轻轻托起阿愿的后脑吻了上去……
阿愿梦中都被药汁苦得皱眉,眼角泛起泪花,开始伸手推打压在身上的人,瞧得好生委屈。
顾偿强硬地渡过一口药,心疼又无奈地去擦小姑娘眼角的泪水,耐着性子哄道:“乖,乖……不哭,喝完药就不难受了……”
谁知昏睡中的阿愿根本不禁哄,越哄越委屈,越哄越生气,伸着手打身上的人,啜泣出了声,像呻吟的小猫儿一样。
顾偿叹了口气,端起一旁准备多时的糖水,喝了一口再度低头吻上阿愿的唇瓣,堵住了那小猫儿般令人疼惜得不行又抓心挠肺的声音。
噗通,噗通——
是心跳声。
沈栀意匆匆回头,从脖子红到了脸,这次都不用澄娘拽,她仿佛脚底抹油般拉着澄娘火急火燎地跑开了。
阿愿这次生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药材够用,不管是太子殿下赏的,还是沈至行动用沈家关系送来的,甚至就连素未蒙面的盛阙都殷切地送来药材。
“顾将军莫要见外,我潜伏蛮族一年有余,多次听闻顾将军杀场威名,心中敬佩不已,一直想与顾将军结识,这些都是我在蛮族收集到的难得药材,希望尊夫人能用得上。一片心意,望顾将军莫要推辞!”
盛阙硬把大包小包的药材塞给了顾偿才走。
等顾偿捧着一堆药材进账时,才发现床上的小姑娘已经,正靠坐在床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的小姑娘每次看见他,哪怕是病中,眼中也都会带上神采。
“醒了,”顾偿急忙将药材扔到一旁,坐到床榻边,温柔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把冯老叫来。”
阿愿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睡了一觉,好多了,不用叫冯老。”
顾偿悬着心微微松了下来,“你这一觉睡了好久……”
阿愿目光从到顾偿毫无血色的脸上扫过,然后落向他的胸膛,伸手就要解他的上衣。
顾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捧到心口,笑道:“怎么?我家小姑娘刚醒,就要和我耍流氓?”
阿愿琉璃干净的眸子看着他,略带生气道:“就耍流氓,你不给我看,我夜里趁你睡着了,也要偷偷掀开看。”
顾偿宠溺的目光最后被妥协覆盖,不再拦着小姑娘的手。
阿愿小心翼翼地掀开顾偿的上衣,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整个胸膛染血的绷带从脖子下方缠到了腰腹,她忍着泛酸的鼻子,闷声道:“该换药了。”
顾偿伸手掐了掐她的鼻尖,哄道:“不是什么重伤,不许哭鼻子。”
“我给你换药。”
阿愿明显察觉顾偿僵了一下,那人神态如常道:“不着急,我等会儿去找冯老换。”
阿愿却不许,拉着他的手,直勾勾地看着他。
半柱香后,阿愿解开了缠满顾偿上半身的绷带,顿时眼前一晕、心口骤痛,顾氏身上是密密麻麻的伤口,刀伤、箭伤、斧伤……
最严重的一道伤口从右肩斜贯整个胸膛,一直到左下腹,好似要将顾偿整个人劈开一样,严重外翻的血肉被冯老用针线缝上,那么长的伤口一针针缝起,该有多疼!
“阿愚,不疼的。”
顾偿抬头对上小姑娘无声无息却已泪流满面的脸,慌乱无措地拉住她的手安慰道。
“怎么能不疼?怎么能不疼?!”
阿愿一字字问出,心如刀绞,偏偏眼前人还要跟没事人一样哄着她。
顾偿一把将浑身发颤的人抱进怀里,拍着小姑娘的后背,“不疼的,真的不疼,我从漠北杀了出来,杀到逢余城,看到你平安无事站在我面前,又怎么会疼呢?我高兴还来不及,我恨不得跪下来叩谢满天神佛,至少这次……”
至少这次,我见到的不是你冰冷的尸体。
你可知我有多庆幸,多想大哭一场?
顾偿温声细语地哄了小姑娘半盏茶的功夫,阿愿的身子终于不再发抖,怒气冲冲又冷冰冰道:“放手。”
顾偿听话地松开了小姑娘,就见小姑娘不哭了,顶着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开始轻手轻脚地给他伤药包扎伤口。
然后,令蛮族闻风丧胆的顾大将军就被“禁足”了,还是被禁在了床上。
之前阿愿昏睡,没人管得了他,冯老上蹿下跳都没让伤掉半条命的顾偿老实躺在床上休息,如今再来帐中,见顾偿被阿愿“欺负”得死死的,连想要下床如厕都要经过小姑娘的同意。
冯老甭提多爽了。
约莫是被顾偿气的,心里憋着口气要照顾人,阿愿这次病好得比平常快了不少,唯有冯老知道阿愿的身子骨是彻底伤了,因为这次跌入两渡河,她体内的寒疾越发重了,后心处看似不起眼的撞伤,实际上伤了心脉,若能常年温养,也许能康复。
可心脉之伤最忌情绪大起大落,冯老就怕往后若真遇见大悲大喜之事,阿愿的心疾会要了她的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你若实在不放心,可以去药王寺给他求个平安符,据说那寺庙的符灵验得很,凡有个头疼脑热,求得平安符,半日就好,重病者三日便会痊愈。”
这是国师登临远前来探望阿愿时,笑容贱兮兮留下的话。
若是旁人说着这么神叨叨的话,阿愿也许不信,可那毕竟是国师。
顾偿的外伤太重,之前为了照顾阿愿,拼着一口气还没什么,如今阿愿醒来过来,他心中那根弦一松,反倒开始反复高烧起来,前前后后灌了不少药,效果也不大。
阿愿是那种事情越急、面上越冷静的人,可躺在榻上的人是顾偿,她怎么能真的冷静?
她急得已经六神无主了。
登临远是真怕她把自己憋坏了,所以才好心提了一嘴。
然后,他就后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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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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