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旧伤

另一边,同样气愤到极致反倒平静的人还有上官奇侯,他看着阿愿在海棠院门口磕完头,便背着人一路离开了上官府,将人小心翼翼放进马车里,直奔医馆。

“大哥生气了?”

一脸病容的阿愿倚在马车中有气无力地问道。

“没有。”

外面驾车的上官奇侯声音又闷又硬,和以往声如洪钟的嗓门完全不一样。

阿愿虚弱地笑了一声。

上官奇侯听到这声笑,火气又上来了,“笑什么?给人磕头是很高兴的事情吗?你这么轻贱自己,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大哥的感受?有没有想过顾偿的感受?”

提到顾偿,阿愿才终于有了几分慌乱,小声嘀咕道:“别让他知道。”

她现在无比庆幸顾偿领了军令外出,一时半会回不来。

上官奇侯像是终于抓到了阿愿的小辫子一样,狠狠道:“你等着,等顾偿回来,我铁定都告诉他!”

“大哥……”

“叫什么都没用。”

阿愿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沈栀意是郡主,小时候她便不喜欢我,但那时我与她身份相当,她拿我没办法,这口气她自幼便憋着,我让她踩我,踩够了,觉得腻了、没意思了,她自然也就不搭理我了,但若不让她出了这口气……她毕竟是未来的太子妃,我也怕因为我,让她在太子殿下说些不好的话,连累了旁人。”

上官奇侯冷哼一声,“最后这句话我听明白了,这旁人指的是上官家,你还是没把我当你大哥。”

阿愿:“……”

阿愿:“大哥,我没有。”

上官奇侯:“你就是。”

战场令人闻风丧胆的骁勇将军私下里偏偏是个孩子脾气,阿愿只得软下语气,继续和他讲道理,“我只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其实沈栀意心肠并不坏,能想到最狠的责罚就是罚跪……”

至少没有棍棒相加,没有酷刑伺候。

“那毕竟是沈军师的妹妹,还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大哥莫要对她有偏见。”

上官奇侯一听就不干了,“不坏个屁!”

上官奇侯就沈栀意坏这个问题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直到半天后发现车里的人始终没个回音,惊慌地掀开车帘往里看,才发现阿愿已经昏厥在了车厢中。

“小愿,小愿!!”

……

阿愿反反复复发了三天的高烧,差点把命烧没了。

沈至行瞒着上官老将军去医馆看过阿愿,当天就把自己的妹妹硬绑到阿愿床前,他也没发火,只让大夫跟沈栀意说阿愿如今的病情。

“愿夫人有旧伤,还有寒疾……”

大夫看着沈栀意一脸懵懂又无所谓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根本不懂旧伤和寒疾对一个人来说会有多要命。

大夫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蛮族有一种酷刑,用极粗大的铁环穿透肩胛骨,就像拴住牛羊的脖铐一样,铁环穿胛是用来栓人的……时间久了,运气好的人会因伤口腐烂发炎而死掉,运气差的人会活下来,肩胛骨和铁环长在一起……”

沈栀意脸上的血色刷地消失殆尽。

大夫:“即便后来取下铁环,用最好的伤药让伤口愈合,可日后只要遇见阴天下雨,内里就会开始疼,像被刀割、像被蚂蚁咬,一处旧伤就可能会让一个老兵痛不欲生,而愿夫人身上有很多旧伤,腿也被人打断过……”

沈栀意腿脚有点软,结结巴巴道:“她……她怎么会有那么多旧伤?”

大夫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道:“所谓寒疾,想必姑娘是不会懂的,姑娘瞧着也不像受过冻的样子,便不说了。愿夫人烧得厉害,再这样烧下去,怕是只能准备白事了,我下去煎药了。”

软手软脚的沈栀意颤颤巍巍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了看床榻上的独孤愿,又望向隔着屏风站在外室的沈至行,眼眶红润道:“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害死她……”

沈栀意只是被家人宠出的骄纵,鸡都没杀过的大小姐,就像阿愿说的,心肠并不坏。

“我……我屋里还有许多从家里带来的药材,我都拿来给她,她定能没事吧?哥,呜呜呜呜呜……我们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我真的没想过她死……啊哇哇哇哇哇……”

……

阿愿醒过来的时候,就听澄娘说了沈郡主在她床头哭了一夜的事情。

她一脸茫然地看向给她喂药的澄娘,“郡主为什么会在我床头哭?”

澄娘二十多岁的模样,五官明艳,是个泼辣的女子,想起沈郡主在阿愿床头痛哭流涕的模样,险些没笑岔气,看热闹不嫌事大道:“被沈军师吓得,也不对,是被床上半死不活的你吓得。”

阿愿:“……我每次生病只是瞧着吓人。”

澄娘直接给了她一个白眼,冷哼道:“实际上也吓人。”

阿愿不说话了,她连上官奇侯都说不过,对上时常能把上官奇侯骂得抬不起的澄娘……阿愿选择了老老实实闭嘴,乖巧地喝着澄娘递到嘴边的药。

只是喝了几口之后,阿愿实在忍不住了,苦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央求道:“澄娘,莫再罚我了,药碗给我,让我一口喝完吧。”

常和汤药打交道的人都知道,苦药这种东西一口闷才是最痛快的,一勺一勺地喝简直要命。

澄娘就是故意的,她听了阿愿在上官府的事情,心里也有气,但见阿愿真的要被苦哭了又心疼,把药碗塞给她,倒是没说什么长篇大论,只道了一句:“以后多爱惜自己一些。”

“是是是,都听澄娘的。”

阿愿笑着接过药碗,一口闷下,忍住恶心没把药吐出来。

“日后我见了太子和郡主便绕道走,都是贵人,我小心谨慎些,总还是躲得过的。”

澄娘愣了愣,道:“郡主被你吓得不轻,又被沈军师训斥了一顿,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只是我听老将军说,那位贵人搬去军营住了……”

澄娘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了一下,阿愿这才知道,之前刺杀太子的人似乎寻到了太子的踪迹,上官府不能再住了,上官老将军便将太子请到了军营去,还有什么比待在军营里更安全的?

现在情势就是,太子在军营,郡主在上官府,而阿愿的身份特殊,原本是常住军营的,少数时候也会住在上官府。

如今可好,哪里都去不了。

阿愿倒没有半分为难,笑道:“冯老上山采药也快回来了,我就留在医馆给他帮忙好了。”

澄娘皱眉,“医馆不安全,虽然老将军派了不少亲卫在医馆附近暗中保护,可这里毕竟不是军营,近来有不少蛮族探子潜入城中……”

“没事的,”阿愿宽慰道,“蛮族探子潜入城中也不是一两次了,未必是来……总之,那位贵人不会在崇安城待多久,到时候我再回军营。”

澄娘不解,“你怎么就笃定那位贵人不会多待?”

阿愿笑了笑,没说话。

澄娘见她的样子也没再追问,只是叹道:“你是不知道,你这两日跑去上官府给那位贵人做饭,军中那帮小子天天抱怨咱们伙食营的饭菜不好吃了,李婶她们几个本就忙不过来,再被那群小兔崽子一气,前天直接炖了一天的糊菜给他们,连上官老将军都没能幸免,抱着一碗黑乎乎的饭菜吃了一天……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阿愿听了,也不禁笑了。

澄娘瞧着她家阿愿小美人笑起来的模样,不由两眼发直。

不管看多少遍,她都会愣神——美,太美了。

她和阿愿平日里都在伙食营里帮忙,说是军中厨娘也不为过,只是她当厨娘算“高就”,毕竟她曾是军中营妓,可阿愿呢?

澄娘从阿愿来崇安城的第一天就认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小姑娘有多好,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阿愿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她和上官奇侯一样把阿愿当亲妹妹疼,可看着阿愿这张渐渐张开、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人面。

澄娘在害怕,她总有种预感,有一天她、他们所有人都会保不住阿愿。

……

阿愿在医馆住下了,她之前口中的冯老,全名冯南山,从小自学成医,是个极其厉害的乡野大夫,也是医馆的主人,算阿愿半个师傅。

冯南山采药回来,踏进医馆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充当药童煎熬的阿愿,眉头紧皱地瞧了一会儿人。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这“望”在最先。

认真熬药的阿愿一抬头,就看见撸着山羊胡、满脸严肃看着她的灰衣老头,刚要起身便听冯南山疑惑道:“你莫不是个倒霉蛋托生的?我不过几日没瞧见你,你这是又生了一场要命的大病?”

阿愿无措又心虚地笑了笑。

“你该不会是知道我上山采到些难得的药材,所以故意过来坑我药材的吧?”

冯南山摸了一把背后的药筐,后退了一步,警惕道。

阿愿无奈,“冯老,我的身子骨您又不是不知道,是多吃几副药就能好的事情吗?”

“那确实不是。”冯南山闻言点了点头道。

这老头嘴上说着在乎药材,手却已经号在阿愿脉上,然后脸就沉了,开始一通指挥:“你,回床上躺着歇息去……你,姓孟的,你怎么给她看得病?开的药肯定不对,你瞧瞧她现在气虚的……小夏子,照着这方子抓药,把我这药筐里的药拿去洗洗,能用上……”

被轰回屋躺着歇息的阿愿不由笑了笑。

她觉得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来了边塞,遇见了一群嘴硬心软、待她甚好的人。

只是阿愿刚回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沉着脸的澄娘带着哭哭啼啼的年丫头敲开了她的房门,年丫头手里还捧着一件损坏的鎏金玄袍。

那玄袍一看就是男子款式,还有几分眼熟。

阿愿一时没想起来,就听澄娘道:“阿愿,年丫头弄坏了那位贵人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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