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故与孤(一)

街对面是一家成衣铺子,连着的有茶叶和果脯铺子。左边是玉石、棺材铺,右侧边是豆腐坊和酒酿坊。

在小贩手里买了一只糖葫芦,一面吃一面打量着京畿的变化。

走了约摸一刻钟,宋实唯在一家写着‘宋记’的干果铺子前停下脚,见里面有三两客人,转身继续往前走了两家,穿过一条小道,沿着沟渠走到宋记的后门处坐了下来。

眼前的农田,光秃秃的,只余满片的黄土。再往远处望去就是一座破庙,周围长满了杂草,好在那窗户没有大洞。

不知过了多久,腿上酸酸麻麻的,宋实唯扶着墙壁站起来,小心地动了动右腿,低咒,“妈的。”

嗒—

门栓被人拉开,一名中年女子走了出来,恭敬地行礼,“掌柜的。”

宋实唯摆摆手,示意她别多礼。

“吴姐,快扶我一把,腿抽了。”宋实唯苦着脸。

一扶一跳的进了后院,三间房再加一个小厨房,不大不小,住一家人正合适。

窗户上贴着动物窗花,外面挂了一条用草编成的小蚂蚱,院墙角种了一排桔梗,拐角处还栽了一棵小树苗。

“那是庆哥儿种的桂花苗。他说你喜欢,等开了花叫你来采。”

“庆哥儿现在能下床了?”

接过茶水,探了一下水温,一饮而尽。

吴姐腼腆地捋了一下耳后的头发,是个不善于表达的女人。“天气热乎点,能下床走两步了。大夫说再过七八年说不成就和常人差不多了。”

“好事啊!你们成日里也别拘着他,让他多出来走动走动。”

“是,是。”吴姐点头,“掌柜的见多识广,庆哥儿能有今天,全托了您的福。”

吴姐一面说着,一面就要跪下,“您是我们家的恩人。”

吓得宋实唯忙按住她,“吴姐,你别这样,吓到我了。”

“诶!我又忘了”吴姐干巴巴地应和。

两人无言地坐了会,吴姐便去铺子上忙去了。

干坐无趣,宋实唯掂着脚尖在窗子处打量了一圈,扣了两声门。

“是宋姐姐吗?”虚弱的询问应声而起。

“方便进来吗?”宋实唯问。

“宋姐姐快进。”

推开木门,床榻上的人盖着厚厚的两层被褥,唇间血色寡淡,一双眼睛极为清亮。见她进来,于庆侧身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

“我不讲这些虚礼,你好好躺着。”说罢,搬了一把长条凳坐在床边,“听你娘说你现在能下床走动走动了?”

于庆重新躺了下去,满眼发光地望着她,“宋姐姐,你给我带好玩的了吗?”

“放在外间石桌上了,等你能下床了就自己去看。”

“谢谢宋姐姐。”说完,于庆闷声咳了两声,“我明日便能下床了!”

宋实唯上前替他掖了掖被子,“小庆儿,你管我叫姐姐,我管你爹叫于大哥。这辈分也太乱了吧。”

这不就是你管我叫我爹,我管你叫哥吗?

于庆皱眉沉思,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要不咱们各论各的?你这么年轻,管你叫姑姑,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那我不就比你爹低了一辈。”想着要管五大三粗的于大哥叫叔叔,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不行,我不能比你爹矮辈分。”

于庆笑的脸色红润起来,“姑姑。”紧接着又来了句,“姑姑,姑姑,这样叫你,你好像一只大公鸡。”

宋实唯似笑非笑地看着于庆。

你才大公鸡!

你全家都是大公鸡!

空气中弥散着冰冷的气息,于庆往被子里缩了缩。宋实唯有些好奇,实在是好玩,又怕真吓着孩子了,正当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

“于大哥,于庆都快被你给憋坏了,胆子忒小了。男孩子你要让他多活动活动,天天窝在房里算个什么事。”还不等那人进来,宋实唯就一箩子话往外倒。

“我人还没进屋,你就一筐子话等着我。这孩子前两天晚间着了凉,这才多躺了两天。”

宋实唯抬眼打量眼前的中年男子,发丝处隐约藏了两根草,扁担留下的长条印子烙在肩头,一眼望见,心里不免暗叹,“这一看就是个做农活的好手啊。”

啪—

一记掌落在她肩处,震得她猛抬头,看向张嘴咧笑的罪恶魁首,咬牙切齿,“于大哥,你这见面礼,也太厚重了吧。小弟佩服。”说完,还不忘朝他拱手。

那人一听这话,笑了起来,整间屋子回荡着男子爽朗的笑声。

“于大哥,你吓着小庆了。”宋实唯扫了一眼躲在被子里的人,促狭道。

闻言,那被子抖了两下。

笑声戛然而止,中年男子颇有些无语,“你当我瞎吗?”

瞎不瞎,宋实唯自然不会回答。

“你去山里找货源去了?”想起于庆还在,朝于大哥打了一个手势。

于大哥点头,表示明白。

宋实唯见状,将于庆拉了出来,“你也不怕真憋死了,可真够狠的你。”

那小孩儿眨眨眼,故作委屈,“你要走了吗?”

宋实唯点头,“跟你爹说点事,就得走了。”

“那你什么能再来看我?”

中年男子出言打断,“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能叨叨?”

宋实唯摆摆手,“这个不好说,有空了就来吧。”

“好!你再来我肯定已经能下床了。”

“行,我等着看。”宋实唯爽快应道。

走进小书房后,宋实唯随意找了一把凳子坐下,中年男人从柜子上抽出一个册子递给她。

“我信于大哥,账本子就不看了。”宋实唯摇头,没接。

中年男人知晓她的性子,也并未多言,在她的下手坐下,以示尊敬。

“前两天我专门跑了一趟张家村和李家村,他们自己平日里也有种果树,我想着从他们手里收一些来,再就是这两个村的红薯也软甜,我想着做点红薯干放在铺子里卖,不知道掌柜的怎么说。”一说到生意,于大哥原本浑厚的声音也夹杂了些属于他那个年纪的羞赧。

“咱们做生意的时候就说了,我不懂这些,铺子里的事你负责就行。”宋实唯点点头,又道,“那红薯干做好了,给我送点来?平时打个牙还挺不错的。”

说着,她想起幼时在外婆家的日子,天还没亮外婆就从床上爬起来,把灶台点燃,煮一大锅的水。再去地窖里把储存的红薯搬出来,一个个刮皮,切成宽度大小差不多的条形状,水煮开后将切好的红薯条放进锅里煮,等煮软了后盛出来,放在晒箕上暴晒一天,太阳西落之前,拿起一根,一口咬下去,红薯的甜香霎时能够唤醒整个感官,吃上一两根感觉浑身都散着甜韵的红薯香。

吞咽口水的声音猝然响起,将宋实唯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见于大哥促狭地望着她,瞪时想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闭眼正了正神色,再次开口,“之前托付你的事,怎么样了?”

“先前按着你的吩咐,去那边看了一下。现在大概有十来号人还在里面,入冬前我寻了个不出差错的由头送了十来床新褥子、成套的成衣还有日常用的物什。”

“吃的呢?”

“吃的没送。我把银子拆成二十文一串,每人塞了两串,想来也是够花的。等之后混熟了,送些吃食就不成问题了。”

宋实唯点头,“这事交给你,我也放心。刚来的时候,我见那边的窗纸也补上了,也是你······”

“诶,您说要善待那边,我就把窗子什么的都补了一下,毕竟冬天住在破了洞的房子里也遭罪。坏了的桌子椅子我也没换成新做的,免得入了歹人的眼,拿了一些能用的旧物补了上去。”

“这事劳烦你费心了,这边的事儿,我也没信得过的人,日后还要多麻烦你。”宋实唯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于大哥的面前,“以茶代酒,我干了,你随意。”

于大哥愣了一下也举起手中的茶杯仰头倒进嘴里,比喝酒时还要爽快几分。放下茶杯时,迟疑地暼了对方一眼,颇有些难言之隐。

“你是有什么事要说?你这脸皱的跟便秘似的。”前半句清楚地送进于大哥的耳中,后半句只在宋实唯的唇间停留了一刻,听的不是特别真切。

于大哥握着茶杯的手僵了一霎,神情严肃,“您,干嘛要,要帮······您帮救济堂那边,我能理解。可您帮这边,我实在没想出个什么道理来。”

意料之中的问题。

她侧头望着窗子沉默。乍瞧她在看红的晃眼的窗花,细看她的目光压根儿不在上面,似远非远地飘出窗外,静静地注视着那片枯黄的泥土。

见状,于大哥也跟着沉默了,暗恼自己说错了话。

“唉。”叹气声从对面传来,于大哥抬眼便对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心中震了一下,忙想错开,谁知对方比他更快的移开视线。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那双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仿佛能将他分开看个清楚。

“于大哥,他们也是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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