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受与予

与平常并无一二,或许是发生了今早的事情,使得遐观有些过度紧张,站在大门口停滞不前。

从厢房出来的宋实唯一见此景,心下了然,不动声色地倒了两杯茶唤遐观。

熟悉的声音响起拉回遐观发散的视线,僵硬地转身看着宋实唯不语。缓了片刻,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抿了一口热茶,身子也暖和了不少。宋实唯才慢吞吞地开口,“告诉你个秘密。”

宋实唯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遐观,茶杯恰到好处的遮掩住她嘴间的弧度,“不过你不能和其他人讲!大姐也不行!”

遐观点头应好。

不等他猜想什么秘密时,宋实唯用与一惯不同地音色说,“你还记得你见我的第一面吧。”声音低沉浑厚,不抬眼细看,说是位男子,也不觉得惊讶。

遐观安静地端着茶杯坐在她身旁的木凳上点点头。

见到遐观的反应,宋实唯仰头笑了起来,温和中夹杂着不羁,“那段时日,我总是睡不着。等大姐睡着后,我就悄咪咪地出门到处闲逛。说来也巧,你猜怎么着?”

宋实唯像讲故事似的,有问有答,偏偏不一次性讲到底。

“嗯?”遐观顺应她。

宋实唯坐直,眼神飘远,“我逛到角子里了。”

“角子里?”遐观吃惊,“那不是?”那不是三教九流之地吗?

“角子里是个好地方。”顿了一顿,闪烁其词地继续,“我每天夜深后都在角子里玩,认识了些人。”

遐观扬眉,有些意外。

角子里,说白了就是城中最脏最破的地方,挤满了无家可归的人。但凡身上有一两个小钱,都不会往角子里赶。

宋实唯撑着下巴,满眼的怀念。虽是对着遐观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说,眼中看见的却是角子里的场景。

她看见了自己穿着破烂的衣裳跟乞丐坐在一堆儿要饭,看见自己伴着小郎君的模样在巷口出与人打架,想起他们的笑,他们的声音,仿佛历历在目。

宋实唯坐直身,“我想起来我要跟你说什么了!”

瞎扯了半天,她终于想起要说的重点了。

遐观也跟着坐正,眼神一刻不离地放在她身上,只见她又莫名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神秘兮兮地靠近他,“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号。”

说着,在距离遐观眼睛不到一尺的地方冲他兴奋地摆弄眉毛,似乎是在说“快夸我”。

遐观轻笑出声,但又很快掩下,“我记住了。”

“真乖。”宋实唯得到答复,揉了揉他的发顶。怕他不喜,又很快松手,嬉皮笑脸的等他一起出门。

为了赶在京畿的初雪来临前,近来忙着在几家铺子里对账,又忙着招伙计,思索酒楼该怎么打出名声,可谓是忙的连轴转。好些日子早出晚归,要不是遐观眼巴巴的守在门口等她回家,说不定一天到头两人都未必能见上一面。

等待的日子总是值得的。

从前她无家可归,飘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守着昏黄高耸的路灯度过一夜又一夜。那个时候她无比期望有一个几平米的小屋子能够让她钻进去蜷缩起来,让她落不到胸腔的心有几秒的安定。

这样的日子,她掰着指头数了成千上万个夜晚,却始终没有等到。而来到这里,有师傅的疼爱,有大姐的关心,还有遐观的心。

他如在竹园的那条充满泥泞的斜坡上,提一盏灯,披一件灰衫,安静地走在她的身侧,替她照亮前方的路。

深夜里,月亮藏在灰沉的乌云后,却依旧为人间点亮世间最远的灯。

湿意感在夜深以后逐渐爬满整片空气中,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儿匍匐其中,万物在此刻竖起耳朵,静待它们的时间。街上疾步的人缩着头蜷着身子,脚下生风般的往家赶。

卷杂湿意地冬风,如刀子割身,冷得人不停地反复搓手哈气。寻着巷子里微弱的火光,轻声推开未插梢的木门跳进院中,仿佛只有进了家,寒冷便不再。

而这也是真的。

带着特有的木柴燃烧后的味道的外氅瞬间将冻得牙齿咯咯作响的人包住,她贪婪地汲取外氅上的热度,擦了一把鼻下冻出的清水。

看着眼前披着一件单薄外衣的男子,提着一盏灯,站在一侧,温和地注视她。眼睛里有着说不尽的温柔与担心。

“你怎么还没睡?”宋实唯边跺脚边发问,显然对遐观的晚睡不满。

遐观避而不答,笑着递给她一碗一直在厨房里温着的青菜汤,“先暖暖!”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宋实唯投降地结接过瓷碗,一勺汤下去,整个腹腔都活络起来,连带着她也颤抖起来。

无声的向她控诉寒风究竟有多刺骨。

两人先后踏进正堂,围着炉子坐了下来。宋实唯这才注意到托盘里金黄的蛋羹和一小碟清蒸的时蔬。

遐观不急不慢地开口,“你是个忙起来不爱吃饭的,我就随意备了点好消食的,你尝尝看。”

自从遐观在客栈做活以后,两人一块儿吃饭的次数便少了许多。大多时候都是与大姐同用,或者遐观给她做一些零嘴。像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吃一碗遐观做的蛋羹,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明明才将将过了数月而已。

眼前此景,正是她数年所期待的模样。

有一个人提着一盏灯,接她回家,两人安静地吃一顿饭,再搂着彼此陷入沉长的睡眠中。

一切都是那样的温暖。

宋实唯瞧着眼前的此情此景,内心五味杂陈。抬头看他,肩头似乎还有些冬日里的湿感。

心中腹诽,这是等了多久啊。

这样想着,手上也不闲着,去探他手上的温度。手背与手背的接触,短短几瞬,便又快速地抽了回来。

全然不瞧遐观的神色。

坐回圆椅上,贴着炉子呈环抱之势,炉中的火光四溅,争先恐后地想要迸发出最美的火焰。

不由轻叹一声,捧起蛋羹,嘟囔了句,“习惯真是令人不习惯啊。”

话落,紧接着复道,“我不是提前和你说过,让你别等我。”语气中早已没了刚进院子时的不满。

“我想等。”

你不回来我不放心,你不回来我睡不踏实。未出口的话语如同他的人一样深深藏在口中。

房间再次陷入沉寂,勺子触碰瓷碗壁清脆敲击,木头在炉中噼啪作响。

碗底稀碎的蛋羹也被裹卷入腹,无疑彰显做饭人的手艺精湛。

遐观见她不语, “你别恼我。”

宋实唯放下瓷碗,抬头看他,“你吃了吗?”

遐观反应迅速地点头,“吃过了。”

闻言,宋实唯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一口一口地吃着碟中的时蔬。

遐观很少见她在吃饭时安静的模样,一下子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

膝盖处的布料都快被他扣出洞来,才听见宋实唯淡淡道,“最近没衣裳穿了?”

“嗯?”遐观愣了一下,忙握紧指头,否认道,“不是,柜子里还有好几套新的没穿。”

宋实唯这才放下碗筷,取出帕子轻拭嘴角,平静道,“往后我会早些回来的。”

似乎不满意自己的话,继续补充道,“往后,你要是想等,就在屋里等。别杵在风口上吹,冻坏了身子怎么好。要是我知晓你大冷天的站在院子里傻等,我跟你没完。”

态度从天上降到地下,遐观立马保证,“我在屋里等,你别恼!”

宋实唯发现遐观对外界的种种都很迟钝,或者说漠然。唯独除了她。

“走吧,我们一起去客栈!”

遐观站在正堂的门槛前,阳光还照不见他的身躯,他望着眼前的人向他伸出手,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出门。

明明近在咫尺,却恍然间突感如隔山隔海般遥不可及。他迎着她轻快地笑容伸出自己的手,犹豫地搭了上去。

初碰时,便想要抽回,却被人紧紧抓住。

他怔愣与她对视,却瞧见她扬眉巧笑,“你等我回家,我陪你走路。”

刺骨的寒风似乎在这一刻也化为和煦的春风,滋养着在冬日里迎风迎雪的赶路人。

遐观问,“你不怕吗?”

“不怕。”

“他们会伤害你的。”

“他们伤害不到我。”

“我怕他们伤害你。”

“太阳底下无新事,过些日子就什么都散了。就算不能散,那有如何!我是宋实唯,你是遐观,我们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我们撑着对方向前走,旁人之何不必在意。我们非鸡鸣狗盗之辈,也非穷凶极恶之人,我们无错。既然无错,就不必承担无须有的'罪名'。”

“不需活在世人眼中,我们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够了。托起他人的期望活着,实在是一件不必要的事。只要你不怕,我们就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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