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观见她避开自己的手也不恼,立马举起被丢在一旁的灯笼。
烛火在林间小道上发出耀眼的光芒,遐观这才看清她衣衫上的泥渍,作势就要往前凑近些替她照亮前方的路。
宋实唯攥着毛茸茸的大氅,指尖发白,不肯抬头看遐观,固执地坚持,“我不想脏了你。”
宋实唯一边说一边向后退,打定主意要与他拉开距离,嘴里嘀咕着,“别碰我,我脏。”
遐观见她这副模样,蹙紧地眉心一直未松懈下来,张口想要反驳她的话。但见她失神的模样,压住自己的紧张,装作轻快地询问,“是不是酒的后劲来了?头有些疼吧?下次可别这样喝了,难受的还是自个儿。”
雪仍旧在下,原本有停的迹象,这会已经消失殆尽。
两个人立在林间小道上,清秀的男子弓身低头温和地看着眼前低头沉默不语的女子,林间的风放轻了步伐,男子温和的声音不时传进女子的耳中。
他说了很多,宋实唯掐着手指的手一松,渐渐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一幕,说不出来的酸涩。
她好怕。
遐观见她微微扇动的睫毛,故作不知,继续陪她立在冬雪与寒风中。
宋实唯沉静地听着他的声音,知道自己让他担心了。反复扯动嘴角,须臾,她抬头对上遐观的眼睛,温和得不像话,他就像一个能够融化冰川的人。
宋实唯牵出一个自以为轻快的笑颜,有些无力地道,“遐观,我好困啊,我们快回家吧。”
遐观看她脸上的惨笑,心知她是怕自己担心。可她越这样,他越是为自己不能为她做点什么而心痛。
“好,我们回家。”
她想做什么,他就陪着她。
宋实唯点点头,抓着大氅的手一刻也未松懈下来,僵着身子一言不发地走了起来。浑然不见醉酒之意。
烛火是短夜的光,拉着前行人的影子。
遐观落后一步,满眼心疼地注视走在前方的人,孤寂清冷填裹她的周遭。硬生生扯出一条血痕,他仿佛看见她心口处的疤痕。
那是一条还在沁血的疤,深可见骨。
他不由拉起自己的袖摆,露出长满淡粉色新肉的疤痕。
他喃喃自问,她可以吗?
·
“别点灯。”
宋实唯听见遐观拿起放在桌上的油灯,出声阻止道。
“好”
油灯被人轻声拿起又放下,落在木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哼。
遐观站在竹叶屏风外看着宋实唯踉跄转入屏风内,“我帮你烧点热水吧?”
房间内陷入沉默,半晌传出窸窣的衣服落地声。宋实唯掀开盖在被子上的防尘布,瑟缩地钻进被子里,“我好困,你也快些歇下吧。今天我就顾不上你了,遐观。”
唤出那人的名字,宋实唯拉起被子盖在自己的头上,被褥里发出湿润的霉味,不由心中暗叹,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天晴啊。
窗外的雪花飘落,轻柔地落在石瓦上,贴心地盖上一层白花柔和的棉被。寒风呼啸,吹得外间的木门吱呀作响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躺在床榻上的人猝得睁开眼,房顶上的雕花木头,镌刻着云纹花样,宋实唯无状得呆滞在床。
一阵过后,宋实唯提着素面布鞋,垫脚探出屏风。
寒风冷冽的撞击窗纸,行至门前,宋实唯侧身回看正酣睡的人,心中唤了声,“遐观”。
借着木门发出的吱呀声,宋实唯小声推开房门。
“好冷!”
宋实唯弯腰穿鞋,在院内环视一圈,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
下了一整晚雪的竹园,银装素裹,如白棉轻柔。
薄稀的阳光穿进木门的细缝,木门被人从里推开。灰衫男子立在屋檐下片刻,转身走进旁边的小屋。
不一会儿,白烟从熏黑的烟囱中冒出,飘出黏质的米粒香。
“实唯?”
屋内寂静无声。
“实······”
遐观立在竹叶屏风外,低头瞧着地上的脚印。
唤了两声,仍旧无人响应。
遐观道了声“失礼”,绕过屏风走进屋内。床榻上的的锦被平铺在床,没有住过人的迹象。
从昨夜开始就惴惴不安的心,此刻倒镇定下来。
你知道一个人要走,她没走,你便会一直想着念着,她走了,你反而心安起来。
窗外的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遐观长叹一声,不知在沉思什么。踱步半晌,便要转身离开。
“我去清修几日,家里的事劳你操心。”
一个粗木漆黑的木匣子被人置于窗台上,带着凉凉的湿意。遐观捏着手中的纸条,立在窗前半晌不语。
·
水云庵,东边靠山的小禅房里,一名缩在墙角的青衣女子出神地盯着屋内的火盆,火光熠在她的脸上,眼睛里腾腾跃起的火星,似活物般。
禅房里清新雅致,古木扑鼻。靠墙位置的一尊木佛,庄严慈祥,浅笑垂眸环视房间的一切。
木佛前,青烟袅袅。
房内飘荡着散不开的檀木香。
晨曦,天未亮透。水云庵的禅门被人敲响。
谢过守门的居士,宋实唯拢紧大氅,沉声绕过大殿,径直走进禅房。
常言有云,你跪下,便有了佛。
“弟子愿诚心忏悔,解过往犯下的过错。”
宋实唯清楚她的心是空的,须得给自己找个信仰,让它在心里生根,自己托着根便能活。
佛前的人紧闭眼帘,沉静如水,一跪便是三个时辰。
庵堂外,一辆疾驰的马车在山路上摇晃。
“老杨,还有多少路程?”
一道略显嘶哑的男声从车厢内散出。
驾车的车夫,一把抹开打在脸上的雪水,侧首回道,“小兄弟莫急,约摸半个时辰就能到。”
呼啸而过的冷风呼哧不停,车厢内的男子掀开马车帘,望着眼前的漫天白雪,垂在袖里的手反复摩挲指腹。
冬日里的阳光,短暂如梭。下了一整夜的雪,压得林中树枝低垂,白景替旧绿。
支起摊子卖茶水的阿娘,皲着手往炉子中塞干柴。
马蹄声渐消,停在庵堂的山脚口。遐观跳下马车,买了一壶茶,递给老杨,转身望着无际的青石台阶,提起衣衫,沉着肃穆地踩在厚雪上。
冬日寒冷,菜园子荒芜。
种菜的悟尽师太蹲在禅门旁的杂房里烧炉子,见一清秀的男子跨过门槛,朝她走来,“师父”。
遐观一揖,“近日可否有人在破晓时分来过庵堂?”
近日?
悟尽师太手中一顿,正寻思他说的是谁,兀地想起居士提起的事。
“你是她什么人?”
悟尽师太双手合十回礼。
“在下是她的,夫君。”
遐观再三停顿,说出心中一直不敢说的话。
悟尽师太一怔,浅笑点头,“原来是你。”
在师太的指引下,遐观徐步走在庵中的石铺路上。庵中的菩提树挂满白雪,高耸的立在大殿前,俨然守门人之态。破碎的墙皮,尽显萧瑟。
他在心中暗忖,实唯的心伤究竟是什么呢?
终于等到这一幕,这是一开始就安排好的剧情。
祝大家身体健康,好运连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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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跌与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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