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照与陪

遐观凑前想要一探究竟,只见她唇瓣微红,像秋日里的桃子,水嫩诱人。

喉中涌动的声音在禅房内突兀地响起,不知怎的,他探头在她额上轻点。

“宋实唯,有我在呢!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遐观坐直身,温柔地替她拂开搭在嘴角处的发丝,在心中说道。

·

京畿走进白雪中,炭灰色的石瓦堆积的厚雪在孩童的惊呼下,吓得往下落,一头砸进屋檐下的人。

进入冬天后,城中更加热闹起来,许是要过年的缘故。

而此刻的竹园,陷入一片寂静中。

扑哧作响的木柴是房内唯一的声音,穿着厚袄的杜小二兴冲冲地推开门,“宋实唯回来了?”

随后而来的扈大娘瞧了眼正屋空燃的炉子,稳住杜小二就要往前冲的动作,“毛躁什么?你可别忘了,你是个男子。”

“啊”杜小二懊恼地挠挠头,尴尬地瞧着扈大娘,“师娘,我······”

“行了!先去烤火吧!我进去看看!”

“成!”。

杜小二还不忘身后的陈师傅,两人齐齐围着炉子坐下。

扈大娘绕过竹叶屏风,见遐观神情专注地瞧着床榻上沉睡的人,“我来守会儿。”

遐观侧首,摇摇头,“我还挺不住。你们总来,别耽误了你们的生意。”

“生意的事都好说,就是······”扈大娘说到一半,看着床榻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什么痛苦般,眉头紧蹙,“昨儿晌午后,就没再醒来过?”

遐观摇摇头。

宋实唯拉着他的手在禅房内小睡了会儿,尖叫地从梦中醒来。无措地瞧着对面墙上的木佛,一阵低喃。

他听见她说“我错了”。

这一说便是半个时辰,任他在旁怎样劝慰都没用。

他没法,试探地问她,“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忘不了那双昔日带着光的眸子茫然失措,询问他,“回家?”

“回家!”

好半晌,她盯着他不说话。

“遐观?”

他拉开自己袖子,露出手腕处的新肉。

她颤着手,在他的新肉上细细抚拭,半晌才开口,“你是遐观!”

“我是遐观!”

她抓着他的手腕,掐的他生疼,“遐观,你带我回家!”

她睁着眼,那一刻,似乎有些光。

“好”

回到竹园后,她说有些困,径直走进房内,和衣而眠,直至此刻。

屋内,两人陷入沉默中,谁也不再开口。

片刻,传来扈大娘的轻叹,似在低喃,“我是看明白了,这孩子的心是空的啊。这人的心若是空的,那就是没有盼头啊。怪不得如此这般。”说着,眸光黯淡地摇摇头。

宋实唯的心是空的?

遐观沉默不语。

他知道宋实唯的心是空的,从在桥对岸瞧见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

他伤的是身,她伤的是心。

他曾无数次厌恶自身,他明白自厌是什么样的。尽管宋实唯掩饰的很好,她与扈大娘等人如家人般相处,她有数家产业却不让他们彼此之间相识。

她对人有着极大的不信任,却也对人保持着她能力内的善意。

她像一个站在山顶的人,俯瞰世人百态,时而有了乐趣会亲自去体验一番,却清晰的知道自己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她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尽力帮助他们,不求一丝回报。或者说她压根儿不在意世人如何待她。好的她就笑笑,不好的也还是笑笑。

哪怕是对他,她也是用不伤害他的方式,小心地帮助他。

初来竹园,她想尽办法给自己找事情做,是担心自己不自在。她说自己太无聊了,让自己将书房的书全看一遍,没事和她聊聊书里的故事。她担心自己住的不够安心,让自己给她打秋千,何尝不是在教自己一门立身的手艺。

就连做饭,她也谎称自己不会。

她嘱托扈大娘将自己留在店中做活,他怎么可能全然不知。

她让他看书以明理,学手艺以让自己能站在太阳底下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她却自修静室以自惩。

将过往丝丝分明,遐观顿时也红了眼眶,一言不发地盯着沉睡不醒的人。

·

房内寂然,良久,扈大娘轻叹上前,抚拍遐观,“来喝点热汤吧。”话罢,转身离开。

大雪连下,倾盖房屋,终要渐停。

屋内炉火厚热,屋外金光飘闪。

“天晴了!?宋实唯是不是要醒了?”杜小二喃喃自语,想起什么,猝然起身绕过屏风。

扈大娘与陈师傅双双对视,丢下手中活计,跟上杜小二的步伐。

“没醒啊?”杜小二挠头,有些失望。

靠在榻边的人惊醒,眼含疲色,抬手按了按眉心。

随后跟来的两人刚绕过屏风,便也止步了。

是了!哪会这么快!急糊涂了都!

众人脸色沉重,欲退屋外。

“稀客啊!”一道无力的女声兀地响起。

齐齐转身,宋实唯撑着身子,面色苍白。

“宋实唯,你······你没事吧?”杜小二红着眼上前。

宋实唯轻笑,复躺回榻,“能有什么事?”

“妹子······”

扈大娘欲言又止。

宋实唯阖眼,声音暗哑安抚道,“你们不必忧心,过两日我下山看你们。”

陈师傅拉住欲上前的扈大娘,眼神示意有遐观。

扈大娘很识趣,“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朝遐观示意。

宋实唯轻声回应,“你们路上仔细些!”

不过一会儿,竹门合击声,清脆悦耳。

宋实唯单手撑榻,支起身子,唤道,“阿观啊。”正想继续说点什么,手中无力,跌回榻上。

遐观见状,惊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想要接住她,以免她伤了骨头。

被褥垫的厚实,待宋实唯从发黑的思绪中回神,就见遐观跪在榻旁,眉头紧蹙。

“你这是作甚?”

遐观举着手,“你想做什么,你告诉我,我来伺候你!”

“起来。”宋实唯轻咳。

宋实唯见他不起,借力坐起,俯身托住他的胳膊,“你起来。”

“实唯。”

“起来吧,我没有力气了。”宋实唯惨笑道。

“我起!你莫动!”遐观反握住她的胳膊,站起来。

他膝上的灰尘有些刺眼,宋实唯右手撑榻缓慢蹲下。

遐观见她的动作,忙弯腰要扶起她。

“站好。”

“实唯。”遐观后退一步,想要避开她的手。

“站好,遐观。”

宋实唯抬头对上遐观的慌乱,复述道。

“疼吗?”

宋实唯摩挲着衣料上被地面擦出的痕迹。

“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疼的。”

“阿观,你不要跪我。”

“不会再有人让你跪了,阿观。”

“以后要好好站着,知道吗?”

“我们阿观,做饭的手艺好,会养花,会钓鱼,还会打秋千,我们阿观什么都好。”

“你这么好,可不是为了去伺候谁的。”

“我也不行。”

灰尘易退,伤痕却要时间。宋实唯蹲在地上,借此机会,絮絮道。

青丝垂落,遐观低头看着她小心地、轻柔地挥开他并不在意的灰尘。

称为掌中宝也不过吧,遐观想。

他能做什么?他能给的太少了!

“实唯,我愿意的。”遐观蹲下,扶她站起。

“我不愿意。”宋实唯摇头,气如游丝, “我师傅死了。”

“你······”

宋实唯苦笑,“他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人。”

“十年相待,仿若亲子。”

“我有愧。”宋实唯侧过脸,泪水顺下。

宋实唯边说边笑,“人心是荒芜的,我没有心。”

“师父劝我放下心执,向前看。我听了,也在做,他死了。他算得我命中遇你,故作手脚,让我提前离开青乐山。死后三年,才托人带信给我。”

宋实唯轻呵,“可笑!”

说到这里,宋实唯双眼赤红,青筋骤起,“我疼!遐观。”

宋实唯头顶着他的胸口,右手攥紧衣襟,一点点弯下身,字字如泣,“遐观,我疼。”

遐观面色凝重,搂她入怀,缓声安抚,“还有我在,实唯。”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想要留住的都会离开啊!”宋实唯坐直,双眼充泪,嘲弄道,“我宋实唯什么都留不住。”

宋实唯笑着落泪,双手摊开作空状,“凡是亲近我的,我想要留的,就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留下过。”

“我什么都留不住!”宋实唯抹一把眼泪,继续笑,“你看我,就活该孤寂一辈子,从前是的,现在也是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遐观捂上她的眼睛,“想哭就哭吧,没人笑话你。”

宋实唯注视他良久,歪头一倒,像个散尽筋骨的人赖软在遐观的怀中。

许是太难过了,竟又昏睡过去。

替她盖好被,遐观坐在榻檐,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

略显粗糙的指腹初抚上光洁柔滑的肌肤,彷佛被烫了一下,忙不迭地抽回手,垂下的手指不受控制的轻颤。

不过转瞬,遐观探身上前,在她的眼角下轻点。

许是唇瓣的轻柔,也许是她残留的泪水,他品尝到了她眼泪的味道。

在起身的同时,遐观替她拭去搭在脸颊处的发丝,直到她眉心不再紧蹙,才堪堪起身跨出房门。

房门轻碰,发出低沉的闷哼。

床榻上的人,拉起搭在身上的被子,想要遮住嘴角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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