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昔脱下斗篷，全身上下换上浴袍打扮，俨然一副按规矩走大门进来的气定神闲。
“接下来去哪儿？”封芊芊换好衣裳，紧了紧腰间白布系带，又摸了摸头上盘好的发包。
“这里是庚字区，没啥人，我们去丁区的汤池。”
丁字区灵气平稳，是练气期修士最多的地方。
“若我们找到唐丽，池子里还有其他人怎么办？”
石轻雁跟着陈昔穿梭在各个汤池之间，说话间吐出缕缕冷气，和温泉弥散出来的雾气融到了一起。
“她每次进出汤馆都是独来独往，这次应该也不例外。”陈昔说道，边走边甩了甩脚底漏进来的水。
修士大都比较讲究，注重私密。
汤馆内不可擅用神识。她们走过来的时候，沿路的不少汤池还围了立屏。
“我们先分开找找。”
陈昔主要搜寻东侧汤池，刻意绕着小石子路避开大门过来的入口。
入口人流如织，免得碰上把门的师姐。
汤池里池子很多，中间巨大木质水车缓缓转动，带动潺潺水流发出轻脆声响。
她索性脱了鞋袜，换上储物袋里备好的木屐。
木屐踏地哒哒作响，她边走边不经意地目光扫过附近的几个汤池。
附近三米左右，几个关系好的师姐盘发坐在汤池内壁的台阶上，低声轻语说着逸闻。
“年底又要考核了，不知今年哪个堂会垫底？”
“估计还是驭兽堂，自从百年前凡界浊气扩散，天生地养的野生灵兽越发难寻。”
“这只是其一…我听到师姐说的小道消息，说是这百年来，灵兽魔化趋势愈演愈烈，哪个大能还被自己的灵兽用角戳破了屁股。”
“你说的怕不是上月十四的玄吾大典，天渺十四洲大大小小的宗门都来了，我听说，被戳的是紫犀阁的一位长老…”
陈昔在东区转了又转，一柱香了，师姐讲的闲闻逸事都让她前后衔接起来，听了个明明白白。
还是没见着唐丽身影。
“嗡——”
腰侧玉牌震动。
来消息了。
陈昔划了划玉牌，上面的界面做得十分简单，只能简单收发消息。
见传讯都是没有找到唐丽，三人打算先集合。
“我把靠近戊字区那边的都找完了，没有见着。”石轻雁仔细回忆道。
封芊芊也摇了摇头。
陈昔见状朝西南角落努了努嘴，思索道：“去那里看看，我们装作找筑基期的师姐，往丙区那边靠近。”
陈昔三人翻来覆去地找。
终于在一道蓝色花鸟漆画折屏后面的汤池里，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苏师姐，之前稻瘟，没过几天就被毛素卿解决了，还有半个月就年度考核，陈昔那灵田什么情况？”
是唐丽和苏迎霜。
她朝封芊芊和石轻雁使了个眼色，三人找了个位置合适的汤池，背对着唐丽那处屏风。
恰好能够听得清她们在说什么。
“哎呀，放心吧。都打听过了，肯定堂内倒数。”
苏迎霜随意靠在池边答道，白玉颈项洁如池璧。
“倒数第几？我要她倒数第一。”唐丽追问不止。
“倒数后三个应该没跑。我昨天套过徐晶话，她这几日还在担忧那两个弟子呢。”
唐丽不悦，“担心？她害我出丑，被笑话了一个月不说，还被舅舅训斥，挨了一道鞭子！”
“此女和她姐心机深沉，徐晶看来和毛素卿一样瞎了眼。”
苏迎霜看着唐丽背上鞭痕，佯装惊讶：“你这伤是掌事打的？”
“哎哟，太可怜了。掌事怎么对自己甥女下这么狠的手。”
唐丽愤愤道：“舅舅怎会因外人罚我？还不是怪那陈昔。”
“不过是被我划伤，差点闹到执律院那里去。舅舅责我手段不利落，差点被抓住把柄。”
苏迎霜暗自哂笑一声：“吃一堑长一智，唐师妹以后想必能承得掌事衣钵。”
唐丽沉浸在自己情绪中，没有注意到苏迎霜恭维的语气夹杂了其他情绪。
“呵呵，她这一月想必也不好过。”
“银针上淬了蚀骨柔，她每一运转灵力修炼，必定痛苦万分。”
偷听到此处的陈昔：…还没太感受到痛苦。
她这一月上课都在摸鱼划水，反正她这资质就跟破了洞的水球，十分得漏九分。
苏迎霜听到这里，脸上更是皮笑肉不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废材，也值得用上蚀骨柔？”
“一个废物，还想爬在我的头上，区区蚀骨柔算什么？”
“区区”，苏迎霜垂眸暗哂。
蚀骨柔她得花上半年贡献，才能兑换小指甲盖那么点。
“还是不行，太便宜她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尖锐语调陡然一升，越说越兴奋，激动比划起来。
“不如，就用你当初对毛素卿的那一招…”
说到这里，她像是意识到隔墙有耳，刻意缩小声音。
后面的话，陈昔就听不大确切。
唐丽声调渐低，应是在和苏迎霜密谋耳语。
肯定又想干什么坏事。
封芊芊愤怒，这唐丽看着和她们差不了几岁，没料到心思居然如此歹毒。
陈昔抓住她作势挥舞的小拳头，食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这才平静下来一点。
…
苏迎霜听了唐丽的计划，已经很是不耐。
她确实看不惯毛素卿那副主持公道的模样，总是出言讽刺。
和毛素卿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她实在懒得再提。
陈氏陈窈据说已经内定真传，这趟浑水她不想趟得太深。
“年底将至，我那十几亩新灵田忙都忙不过来，更不想落后毛素卿一截。”
“此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师妹自己计划就好。”苏迎霜伸了伸腰肢，玻璃似的晶莹水珠从白滑小臂滚落下来，嘴上找借口推脱。
“苏师姐。”
唐丽不悦，看向眼前坐姿没个正经模样、言语总是轻佻的女子。
语气带着几分懒得隐藏的贬夷。
“当初你哭哭啼啼跪着求代掌事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
苏迎霜脸上恭维的假笑几乎荡然无存，慵懒的坐姿僵硬起来。
“帮还是不帮，我都会跟舅舅如实转达。”
“苏师姐，想好了吗？”
苏迎霜闻言，暂时垂头不语，桃花般的面容几乎被她埋进水里。
水下那染成豆蔻红的指甲死死抠进掌心，肩头微微颤抖。看不出是笑是怒。
半晌，她抬脸，还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恭维假笑。
“不过是开个玩笑嘛，师妹怎么还当真了？”
“这么严肃做甚？到时师妹尽管找我便是。”
她说着边站起身来，佯装困意，纤手掩住红唇，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哈欠。
“白天太累，现下有些乏了。你这鞭伤今天再多泡会就该好了。”
“丙区汤池钱，我帮你先付了。”
听到苏迎霜倏然起身的动静，陈昔三人赶紧调整姿势，作出一副惬意享受的模样。
苏迎霜拿起挂在蓝色花鸟点翠折屏上的物品，见周遭汤池零星几个人，不算隔得太近。
还有个稍微大点的汤池，立得那薄款宣纸画屏，隐约可见三人有说有笑，没有人注视过来。
遂松了口气，低头匆匆离去。
…
“欺人太甚！”三人只听清二人密谋陷害陈昔那里，封芊芊见苏迎霜身影消失在拐角，小脸满是愤慨，忍不住小声说道。
“小人行迹，实在令人不齿。”一旁的石轻雁也皱着眉头。
她看向还在捏着下巴沉思的陈昔，郑重问道，“需要我现在做什么，尽管开口安排。”
陈昔靠近池子边缘，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白色粉末。
这是她在系统上挑了半个月，从买家评论里反复确认其作用“仙凡无差别攻击”，特地买下来的“强效痒痒粉”。
“一会儿，咱们仨假装不经意路过，趁她闭目养神的功夫，用清风诀一点点把粉末从屏风底下吹过去。”
“汤池水汽很大，痒痒粉很快就能溶于水中。等她泡完澡回去，包管痒上三四个月。”
封芊芊眼睛一下瞪得溜圆，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想要戳那纸包。
“真有这么神奇？”
陈昔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拍掉她试探过来的小手。
“如假包换，仙人亲测。”
石轻雁听后缩了缩脖子，她感觉自己身后都有些发痒。
…
三人装作寻觅挑选新的汤池，渐渐朝唐丽靠近。
封芊芊朝屏风后迅速瞥了一眼。
唐丽正眯着眼睛假寐。
她眼神暗示二人快行动。
陈昔在屏风后一滩滩水洼，索性把粉倒进水里，再示意石轻雁和她一起，齐齐施展清风诀，把水吹得朝唐丽池子里倒流回去。
封芊芊作势在旁边的汤池看来看去，挡住身后二人。
成了。
见有两位师姐路过，陈昔飞快挤眉弄眼，三人调整姿势离开。
石轻雁刻意压低声音开口：“这池子功效看起来我所修功法不合，还是去那边看看吧。”
两位师姐看了一眼这几个炼气初期的小弟子，还热心地指了指丙区几个位置。
没过一会儿，唐丽感到背部有些发痒，像一群蚂蚁爬来爬去。
她挠了一下，没过会又痒了起来，她想了会，强行忍住挠痒冲动。
许是背上鞭伤快愈合了，再忍忍就好。
…
封芊芊看着远处唐丽那边汤池的动静，现下隔得远了，什么都听不见。
“这汤里不是痒的很吗？唐丽怎么还不出来。”
陈昔会心一笑，眉目带着飞扬的快意，“这不正好，这会儿怕是得痒上半年了。”
“恶有恶报，确实大快人心。”
石轻雁心中也很畅快，又想到刚刚无意听到的密谋，忧心问道：
“不知后面她们又会有什么动作？你要不…转来我们炼器堂。”
“哎呀，这么久了，我人不是还好好的，她们最多也使点小绊子，雁小师傅不用担心。”
陈昔拍了拍她俩肩膀，又拿出一壶自制的奶茶，一人倒一小杯，
“痒痒粉都已经下好了。现在轮到我们自己好好享受享受。”
“说起来，之前给了你温度计，说是要找师姐一起研究改良，现在怎么样了？”
石轻雁喝了一口温热奶茶，温热泉水疏通经脉，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用了水银，对于炼器来说，温度远不够高，还在找新的液态材料，师姐和我已经试了86种…”
“…”
三人闲聊声响混在涌泉声中，有声更似无声。
雾气升腾缭绕，池泉清澈如镜。
陈昔望着雪落，思绪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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