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许姑娘醒了。
坏消息:人傻了。
境明长老仔细查探了闻歌的神魂和脉相,“她的神魂很脆弱,虽然用养魂木燃香养了半年,还是疗效不佳。她心性如孩童,一是因为神魂受损,二嘛......”他叹了口气,“大约是心伤过巨,才将最痛苦地记忆都忘了吧。”
“我年轻时在外游历,也曾见过类似的病人,因为心神受创,便将所有让她伤心的人和事都忘了个干净,许姑娘应该也是如此。”
至于是什么伤心的记忆,能让她将六岁以后得事都忘了个干净,就不得而知了。
清问看着一直被闻歌拽在手里的衣角。
琼霞苑那次见面,能看得出她是个心智坚毅之人,现在这样,对失去至亲的她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给了个果子让闻歌自己去玩,境明长老和清问神色都不轻松。“听说望霞宗有一门功法名为《补魂经》,能修补神魂,如果他们出手,不知道会不会对许姑娘这病有好处?”
“怕是不成。”清问摇了摇头。“二十年前,我曾去望霞宗拜访过,他们的补魂经原卷早已丢失,剩下的不过残本罢了,现在随意摆在门派藏书阁里,早已成了一本废书。”想起当日在望霞宗藏经阁看到的残卷,清问心中不无遗憾。
那补魂经于神魂之道的感悟,确实高深莫测,若是全本还在,望霞宗必定不像现在这般式微。毕竟千年前,它还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宗门。
看着门口处蹲着开心吃果子的姑娘,境明长老脸上一片愁云惨雾。“怎么办?”
“师叔在说什么?”
境明长老朝闻歌抬了抬下巴,“她现在这样,住哪儿?”
之前许姑娘昏迷着,住在寺里倒没什么不妥。可现在人是醒了,心智变小孩了。
原本他是想把人带回善明堂安置,可这姑娘净往清问身后躲,一看不到就哭。
也不知这姑娘昏迷那么久,哪儿来的力气,哭得跟魔音穿耳似的。
要说直接施法带走也不是不行,可这么一个心智不全的姑娘家,任她哭,这不是作践人嘛。杏林妙手境明长老表示,他可干不出这种丧良心的事,还是回去善明堂照顾病人吧。至于许姑娘,谁带回来的人谁负责。
“师叔提议将许姑娘带到后山,现在人醒了,应该是师叔把人带走吧?”清问笑得人畜无害。
他身上的青色僧衣爬满了墨痕,依稀还能看出是只小鸡。若是让外门弟子看到,必要惊掉下巴,这是哪家的孩子敢在清问师叔身上画画?
闯了祸的“孩子”本人吃了一嘴的果汁,站起来蹦到清问面前仰起头。
啥意思?
境明长老迷茫地看着清问。
后者淡定地取出手帕,帮她把嘴上的果汁擦干净。“去玩儿吧。”
闻歌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哥哥。”说完又蹦蹦跳跳出了门。
好家伙!
境明长老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连声音都抖了起来。“清......清问,佛门戒律,不可近女色啊。”
清问沉默,递出手绢。“那师叔照顾?”
这死小子要坏我修行。境明长老没好气瞪他一眼,吹着胡子离开。
清问看着如孩童一般在树下跳着摘叶子的闻歌,心中有了计较。
离镜台山百里开外的一个凡人城镇上,闻歌跟在清问身后,一脸新奇地看那些摊子上的小玩意儿。
为了治好闻歌心智不全之症,清问还是决定带她走一趟望霞宗。望霞宗一脉主修元神,虽说补魂经已然失传,但其他的修炼神魂法术,总还是有的。
哪知飞了没多久,闻歌就闹着要吃糖葫芦,他只能先在这凡人城镇里停下。
手里的糖葫芦刚吃完两颗,闻歌看到不远处的糖人儿,眼睛一亮,一溜烟儿就跑了过去。
“姑娘,您要哪个?”摊主热情招呼。
闻歌拔下一个糖人儿,那糖人圆胖圆胖,却是一个颇为福相的小和尚。
她开心地举着糖人放在清问的脸旁边,一双秀眉又皱了起来,扁着嘴有些不开心。“不像。”说完把糖人直接塞到了清问手里,走到旁边蹲下生闷气。
摊主有些惊讶这年轻僧人怎么跟个姑娘在一起,这里离镜台山不算太远,要是被山上的大师看见,可了不得。
“这位施主,可否按我的样貌捏个糖人。”清问取出几枚铜板,递给他,“这个糖人我也要了。”
“可以可以。”年轻的摊主忍不住又看了闻歌一眼,一边捏糖人,一边心里犯嘀咕,这姑娘长得好看,怎么看着脑袋不大灵。别是什么拐子看人家姑娘脑子不好,拐回家当媳妇儿的吧?
这样想着,摊主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看向清问的眼神也带出几分不善。
这样的误会,一路行来也不是第一次,清问只能无奈笑笑,举着糖人过去哄不开心的“小姑娘”。
“不喜欢吗?”清问蹲下身,举着糖人问。
闻歌摇头,眉毛都耷拉着。“不像哥哥。”
“那让摊主捏一个像我的,好不好?”又是熟练地哄小孩。
闻歌眼睛立刻就亮了,跳起来走到摊子前,盯着老板手里刚开始捏的糖人儿,眼睛一错不错。
等了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清问糖人就出现在手中。“姑娘您的糖人儿,您拿好。”
闻歌小心翼翼接过糖人,又拿到清问脸边,眉眼笑成了弯月牙儿。“这个像哥哥。”
大约是孩子的精力都旺盛,拥有成年人身体,孩童心智的闻歌,精力更是充沛得多,她把整个镇上的摊子都逛了还不够,看到一队花轿经过还兴冲冲地追了过去。
这时,街角处忽然出现一列身着粗布麻衣的人,领头的精壮汉子手里,还捧着一个红木灵位。
红白相撞。
花轿前头那骑马的年轻新郎官面色有些难看。大喜的日子,碰上这种事,谁不说一声晦气。
“徐向杰,我小妹尸骨未寒,你就急着迎新人入门,不怕遭报应吗?”那精壮汉子瞪着新郎,脸上满是愤恨。
周围的围观群众都窃窃私语。
“听说那徐家娘子,是因为难产一尸两命。结果徐家不好好下葬,还给娘家送回去了,现在尸骨未寒又娶新妇,真是造孽。”
“可不是嘛,这新娘子也真是苦命。”
纷乱的谈论钻入新郎徐向杰耳中,他面色铁青,冷声道:“大舅哥,我还叫你一声大舅哥,你别在这儿装的一脸委屈,谁知道你妹妹肚子里装的是谁的种。我已将尸体还于你家,你妹妹跟我徐家再无瓜葛。今天是我徐向杰大喜的日子,我让着你,可以后,就未必了。”
“迎亲队,让行!”徐向杰高声喊道。
他说这番话并未压低声音,两边百姓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众说纷纭。
清问看向那精壮汉子身后的棺木,那棺木里透着几分煞气。母子双忘,竟无人超度。
闻歌正好奇地跟在花轿后头,见花轿停了,她穿过人群,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跟着那味道找去,不一会就站在了那棺木边上。
“你这姑娘怎么回事儿,往哪儿走不好往棺木上撞,快走开。”那送葬中的一人见有人硬往棺木上凑,本来就不顺的气立时发作,直接就要把人推开。
不过他手还没碰到人,就觉得眼前有一道透明气墙,把他的手给挡了回来。
一个青衣僧人出现在眼前,单手行了个佛礼:“抱歉,小妹不懂事冲撞了亡者,我们这就走。”
说罢,清问拉着闻歌离开送葬队伍,没入人群中,走到一个僻静处才停下来。
“哥哥,箱子里有东西。”闻歌并不知道自己险些引起矛盾,只是指着远处那棺木说得认真。“那东西,不好。”
虽然魂灯被封印,煞鬼也被镇压在镇魔塔中,可闻歌身上的魂咒咒印并未解开。她能对这棺木中的煞气有所感应,必定是有同源的煞气出现。
当日戚子息将魂鼎带走后就消失无踪,不知这煞气是否与他有关。
“哥哥知道,阿闻玩了这么久,累不累?”清问拿出手绢,替闻歌擦了布满额头的汗珠。
今日天气炎热,她又逛了这么久,出了不少汗。
“累。”闻歌乖巧点头,然后伸出手,“困,哥哥抱。”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虽然闻歌心智如孩童,但毕竟不是真的孩童,抱是不可能抱的。
清问开口哄她,“哥哥也跟你一起玩了这么久,哥哥也累了,阿闻自己走好吗?”
闻歌失望地垂下头,不过,阿爹说她是好孩子,要听话。
她乖巧点头,“阿闻听话,阿闻自己走。”
清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走进一家客栈。
“掌柜的,请给我一间上房。”
熟悉的眼神再度出现,掌柜的看看清问,又看看闻歌。收钱拿牌。
又看看闻歌,再看看清问,一脸复杂地让小二带客人去房间。
于是,这座凡人城镇上,开始有了一个僧人不守清规,诱拐年轻姑娘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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