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6 积恨难消分第二6

陈由己支起了窗户,望向外面的明月。这弯下弦月比之前几日要胖上一些,拂下了一身皎皎光华,泽被万户人家,静听风吟虫鸣。

曾经永远充盈着她目光的红雾尽然留在了血月城。眼下,她已离开血月城,住进了镇上的客栈。

陈由己坐于窗边,一手搁在窗框之上。三月夜的春风仍有些料峭。在这样微冷的清爽中,陈由己觉着自己的脑袋还算清楚,她盘算着属于她的遥遥前路该如何去走。

她想了有一阵子,终于,收回目光,站起身来,从随身褡裢中找出一个小瓷瓶,在手中抛了两下,拿好了瓷瓶便出了房间。

在玄真房间的门前,陈由己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和衣角,换上了无辜表情,这才放轻了力道叩响房门。

很快,房门开了。门内之人剑眉星目,眼角微微上挑,应当是风流最甚的丹凤眼,然而现下他半垂眼帘,眼中如古井无波。他神色温和,声音如玉:“施主有事么?”

陈由己对他柔柔地一笑:“我有些事要与法师说,我能进去么?”

似乎是考虑了一瞬,他问:“此处不方便说吗?”

“是。”陈由己点头,“是性命攸关的事情,还望法师能让我进去。”

玄真泄露出一丝犹豫,不久便让了门:“施主请进。”

“多谢。”陈由己对玄真粲然一笑。

桌上燃着烛火,一圆凳前的桌面上放了一本摊开的佛经,陈由己便挑了它旁边的凳子坐下。

“法师,其实我是担心你昨日所中之毒才来的。”陈由己适时地露出了关切的表情。

玄真关了门也入了座,“多谢施主关心。”

陈由己心里“切”了一声,心道,这秃驴倒还装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面上却仍流露出忧心之色:“不瞒法师说,其实我曾见过那断指老妖的小蛇。”

她见到玄真仍不动声色,没有任何反应,于是陈由己便支起一只手撑着下巴,微微向玄真倾过去了一些:“我被那断指老妖抓来地牢之前,便见过他放出炁蛇,对付一名路见不平的侠士。那断指老妖还扬言说,这炁蛇中的毒液由他亲自配制,非到达物我境的修士不能解。”

“法师现下感到如何?”陈由己杏眼圆睁,一副无辜模样,“毒可解了?身体可还感到不适?”

“不瞒施主,贫僧的修行尚不足,还不能全然解开这毒。”

陈由己装作无知:“那是不是必须依靠解药才能解毒?”

玄真依旧是不为所动的样子:“若是能有解药,自然能解毒;若是没有解药,一时也不至伤及性命。贫僧已护了心血筋脉,毒素一时之间不会侵入重要脏腑,只是分散消解尚需一段时日,或者如施主所听闻的那样,仅靠贫僧一人之力是无法解毒的。”

听他这样说,陈由己没立刻作答,低下了头思索了片刻。随后,她从腰间取了荷包,从中拿出了一个白瓷小瓶:“法师,这似乎便是解药。”

“施主从何而来?”

玄真这么问,陈由己立刻就把自己之前粗粗编了一遍的假话说来:“法师,这是我从地牢中得的。”

“我被血月妖人掳了来关在地牢中,就在前两日,一名自称是血月宗左护法的男子便来了地牢中,说要……要和我……”陈由己曾经扮成李淑娥在地牢中杀了章辛,如今她再次将自己代入了李淑娥编起胡话,“我自然是不从的,拼死抵抗间,便见那男子竟在我面前人头落地了!”

总是半垂的眼眸终于抬起,正眼瞧了她,陈由己颇感兴味,她半倚在桌上,向玄真靠得更近了一些:“法师,你知道么?我过去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时便吓得动也不敢动。等听得了一女子声音才反应过来,那女侠告诉我,这地牢中着了火,让我赶快走。”

“那女侠可曾有说自己是谁?”

“不曾,我也想问。那女侠和我说,不该问的别问,我便只好谢了她,”说到这里,陈由己忽地想起,昨天她在这帮子正道人士面前似乎是自称“奴”的来着,昨夜睡了一觉便把这事儿忘了,换回了她常用的自称,然而现在既然都已经忘了这茬子,她便假装无事发生,“此时闻到了焦味,那女侠又催我赶紧走,告诉我你们来了,让我来找你们救人,我便想要听从女侠的吩咐离开。”

“临走之际,女侠从那左护法的衣襟中摸索出了一个小瓶,向我抛来,”陈由己反转手腕,这白瓷小瓶躺在她手中,“女侠告诉我说,这里面的丸药专门用于对付那断指老妖的蛇毒,会对我们有用。”

“施主可记得那女侠是什么模样?”

陈由己便照着自己平时的模样描述:“那女侠身着黑衣,襟袖绣红色丝线,束马尾,瞧着是美貌的。”

“那女侠襟袖上所绣的红色丝线是什么图案?”

陈由己觉着自己大概是有些失言了——情急之间,又是阴暗的地牢,她竟还能注意到那女侠襟袖处的刺绣。果然还是因为来的时候太过鲁莽,编这故事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她沿着方才的模样和态度道:“这倒是没有看清,许是地牢中昏暗蒙昧的缘故吧。”

“施主可曾误以为这红色丝线是血迹?”

陈由己心中一亮,原来还能这样想啊,就坡下驴道:“确实如法师所说,我起初以为那是血迹,细看了才知不是。”

玄真不置可否。

陈由己轻轻凑近了玄真,睁圆了杏眼,无辜又疑惑地问:“法师莫不是怀疑我吧?”她放轻放柔了声音,故意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玄真双手合十,淡然道:“既然施主开口,贫僧确实有一些疑惑,不知施主可否为贫僧解惑。”玄真对陈由己略低一低头,“施主道那女侠给了你解药,可是施主并未中毒,那女侠何以给你解药,此其一;施主道这瓷瓶乃是从血月宗左护法衣襟处获得,且左护法在施主面前身死,这瓷瓶上和施主衣物之上何以未曾沾染血迹,此其二;施主说是血月左护法对施主欲行不轨,按照施主所说,不是左护法打开了牢门,那便是那名女侠打开了牢门,可施主昨日曾言是因得烧塌了牢门,施主才得以逃脱来求救,此其三。”

“施主对此三点,是否有话要说?”虽然罗列了桩桩件件,玄真的神色倒是无一丝质问、质疑。

陈由己听得心中一惊,原来自己漏了这么多馅,但她今晚上巴巴地给这秃驴送药,昨日又和他一起在地牢救人,这秃驴不会转头就把她买了,让她被正道人士追杀吧?

陈由己心中叫苦了一声,面上的慌张是练习过的表情,“无怪乎法师对我有疑惑,这些事情确实让法师起疑。既然法师有疑问,那我便解释。”陈由己握紧了手中的小白瓷瓶,“法师问那女侠为何给我解药,这我便不知道了,许是她知晓了那断指老妖的惯用伎俩,给我以备不时之需吧;这第二点……我也不知该如何向法师解释,我只记得那血液溅射到了牢门的门栅之上,大约是方位的关系,因此我身上不曾溅射上血迹吧。至于第三点,因着那女侠让我‘不该问的别问’,且那女侠也不曾出现在诸位仙师面前,我想她大约是不愿露面,因此也就没有透露她,便随口说了‘门被烧塌’的事。”

“在与施主第一次见面之时,施主还不能确认那名女侠是否为六大仙门之人吧。”

陈由己瞬间明白,她第一次见到这帮子正道,假装自己跑急了摔了一跤,确实根本无暇关注他们全部究竟有哪些人,那她是怎么知道那名女侠不在六大仙门之中呢?若是不知道那名虚构女侠属不属于这一行列,她又何必说是“门烧塌了”她才逃脱呢?

想到这里,陈由己补窟窿道:“当时想让法师你们去救火救人,只是隐约感到那女侠似乎不愿透露姓名……情况紧急,口便先于思了。”

“施主第一次见到贫僧,说的仅仅是施主因地牢失火才得以逃脱,未曾说明‘门被烧塌’。”

“……”

陈由己心中骂了一声:“这秃驴!挖坑给她呢!”也恨自己满嘴跑马,到现在简直编不下去了。

解释不了,那就别解释了!陈由己有些破罐破摔地想。

“法师,这重要吗?”她状似无辜地问。

她心中忿忿,难不成这秃驴发现了她的身份就要杀了她?不至于,不至于,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是还有一句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还能不给人改正的机会了?

“若是施主觉得不重要,那不知施主可否为我再解答三点疑问。”玄真抬眸,平静看着陈由己微微蹙起的眉头,“当时那名女侠既然救了施主,地牢中又起了火,那名女侠为何不救地牢中其他人,此其四;施主自称是威郡人,现下威郡大多人都无食可吃、消瘦体衰,施主却不似弱不禁风的样子,且施主在告知地牢失火的消息时,虽看似着急无助,实则心有成算,行止有度,不见慌乱,身份似是不一般,此其五;再说回贫僧跟随施主进入地牢时,贫僧曾感知到施主调运过炁,以加快自己的脚程,施主将炁灌注于双足,这是修炁者常用的运炁之法,显然施主是一名修士,此其六。”

一气全说完了,玄真又半垂了眸子,似乎重又看向了桌上那本翻开的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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