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要跟着我?”
南楼雪讷然,神情怔怔地开口。
所有人都可以对她喊打喊杀,所以人都可以对她弃如敝履,但没有人会如此珍视她,以真心护她。
面对前者,南楼雪可以做到问心无愧,既无讨厌也不欣喜,不过是过路人而已。但对于后者,南楼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这十六年的时光里,她从未感受过……
珍视。
南楼雪突然鼻尖有些酸。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好似这么多年来被紧紧包裹的委屈,那个袋子突然破了一个小口。有些东西一旦破了一个小口就会争先恐后如同洪水一般倾泻而出难以控制。
南楼雪不敢让这口越来越大,她着急又慌乱地在内心筑起一道防线,又将这个口给堵上。
并且,她对此感到害怕。
一种失控的情绪在悄然翻涌,南楼雪按捺住内心的不安。她抬起眼,眼神倔强又无措。
观尘迎上她的目光,看到她的神情,眸光微顿。
南楼雪眼尾绯红,再开口问了一遍,尾音在颤:“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说过的,”南楼雪声音染上一丝哭腔,“我与你说过的!”
“我曾经差点杀了所有人。你为何不听?”
“你明明知道有危险,今晚你为何要跟来?!”
“你为何要靠近我?”
“我从一开始就和你说过!”南楼雪嗓音嘶哑,“我不是个好人!你方才……”
南楼雪回忆起方才情形,她的刀刃直对着观尘胸膛,她长睫止不住地颤着,声音也逐渐不稳,“若是方才,我醒不过来,你知道你会怎么样吗?”
“你会死的。”
南楼雪终是忍不住,身子失去所有力气,肩膀垂下,低声啜泣。
半年前那个夜晚的害怕,连同今日的恐惧一同发泄了出来。南楼雪终于没再压抑自己,终于大胆地哭了一回。
观尘沉默地看着,他本不知道人原来可以有这么多情绪。可眼前这个少女,她的心绪太过鲜明。
以至于观尘竟然有一丝感同身受。
观尘平静万分的内心深处也漾出一圈圈波澜。
南楼雪肩膀轻颤着,这一刻她的脆弱尽显,她不是白日那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孤女,不是背着刀行走江湖意气风发的刀客。
观尘目光微垂,视线落到那满是厚茧的掌心上,那儿逐渐渗出的殷红。他缓缓伸出了手,覆上那处殷红。
观尘掌心温热,南楼雪手心冰凉。
他用指腹一点点抹去血迹。动作虔诚又谦卑。观尘轻声:“施主你无须有愧。”
“施主宁自伤也不愿伤观尘,又如何谈所谓滥杀无辜?”
“过往已逝,施主自苦于过去,是因良善本性,可施主为何总言自己恶事做尽?”
观尘指腹染血,可他神色丝毫未变,“观尘数日所见,是施主寻因问果的坚持,是不惧风雪的勇敢,是路见不平便愿拔刀相护的飒然。”
“观尘曾说过,施主心性坚韧之至,实属世间少有。”
“而这一路,施主让观尘见到了心性之美。”
“施主值得观尘相跟。”
观尘抬眼,直直对上南楼雪那双漂亮之至的眼睛,语气笃定。
“即使我今夜丧命,也只是因为施主身中奇毒,而此毒凶残,与施主何干?”
“循果求因,莫牵连他人,施主可知?”
南楼雪怔怔地望着观尘,观尘认真地看着南楼雪。
不知何时,南楼雪不再感到手脚冰冷,而一股温润柔和的真气缓缓顺着手腕往上,滋润安抚着南楼雪不安的神经。
观尘的内力比她得更深,像是大手裹着小手,步步循导,让南楼雪找到心安归处。
“中毒?”
南楼雪嗓音暗哑,眼睫还沾着湿泪。
观尘见她心绪逐渐平稳,手掌也不再那般冰冷,便扶着南楼雪起身。
观尘抬步去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刀,这是观尘第一次真正感受南楼雪这把刀的重量。不算很重,寒刃反射着白亮的光影,上厚下窄,薄厚均匀,考虑到是女子行刀,锻造之人花了心思将其打造成合适的大小,使速度和锋利程度都恰到好处,于南楼雪而言确实是把好刀。
他上前解下南楼雪的刀鞘,再将刀递给南楼雪,温声:“施主,收刀。”
南楼雪怔怔地看着观尘这一串动作。
她之前说,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刀,可观尘现在是在用行动告诉她,她能收刀入鞘。
南楼雪指尖轻颤,徐徐握住了自己的刀。
手臂顿时沉重,南楼雪望着观尘。
观尘双眼坚定,认真地看着南楼雪,眼神中的相信显而易见。
就这一瞬,南楼雪突然觉得自己心中落下了一块重石。
她长长舒了口气,不过是一次过往经历,何苦执着,她要记的仇恨那般多,她手上鲜血也没少沾,哪怕她险些铸下大错。
但万幸,她还能守得住自己的刀。
不管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
她都能收住刀。
南楼雪一刹那便想通了,她抬掌翻腕,利落收刀,刃与鞘发出铮然声响。
刀已入鞘,南楼雪的心也随之平静。
“多谢。”南楼雪嗓音带着丝丝哑意。可全然不似方才的颓唐。
观尘知道,他不禁弯唇,眼前这位施主不仅心性极韧,悟性也是极高。
若是……
若是她出家,说不定能比他还快悟得真经,渡世救人。
观尘想到这儿,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当真不错,他笑了笑,刚想张口,就被南楼雪的眼神压了下去。
南楼雪眼中燃着希冀,在这夜里熠熠生辉。
观尘一愣,突然歇了心思。
算了,下次吧。
这样的光,能一直亮着,不管在哪,都是极好的。
观尘敛了敛心神,再度开口:“观尘方才观施主脉象混乱,是中毒之状,且中毒已久,虽是不深,可此毒影响神志,且平日蛰伏,过于阴狠,但……”
观尘顿了片刻,眸光闪过一丝歉意:“观尘对岐黄之术只略通一二,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也无法能为施主解毒。”
“无碍。”南楼雪不在意地摆手,观尘能否解毒她不在意,至于她这条命,南楼雪凝神片刻,“这毒寻常可会发作?可会要我的命?”
“不会。”观尘摇了摇头,“此毒应当是有诱因,现在不会随意发作,不代表日后不会,施主还是尽早就医解毒为好。”
南楼雪沉思,抿了抿唇:“当前江湖流派之分阵营明确,甚至有人为此划出了一司二署三阁,江湖人皆已此般简称代之江湖中有名的流派,西署司毒,东署善医,可二署相距甚远,若不着急,日后再去解毒便好。”
“待此间事了,我便要去往西,前去蜀地。若绕路前去东署,太过麻烦。”
南楼雪背起刀,与观尘一同往回走去。
“为何要去蜀地?”
“找人,”南楼雪眸光暗了暗,回想到山门被灭的那一日那些人脖后的乌鸟刺青,语气淡了些:“要给枉死之人一个交代。”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二人本应该绕过了这条山溪,可没想到却越走越深,溪水也越来越丰。
虽是枯水季节,可此时眼前景象却与他们白日看到的处处干涸大相径庭。
意识到这一点,南楼雪微微皱眉,停下了脚步。观尘也随之停步。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困惑。
他们回头看,不知何时,二人竟已处于一处半山腰。可他们方才明明是往回走去的。
清水镇的地势变化莫测,真的让人猝不及防。二人神色稍显凝重。
“此地若是有心人利用,便是一处绝佳的迷阵。”南楼雪开口,抬眼望上看去。
不知何时那轮孤月也落了下去不见踪影。此刻周遭逐渐起了朦朦胧胧的雾气。
越往上走,雾气愈浓。
可隐隐绰绰间,南楼雪好似看见了山上有一处庙宇。那处建筑安然地在夜里沉寂,只燃着一孤灯照明。
南楼雪想到袁柔锦不止一次提到她每月都上山礼佛,或许那里能查出点什么东西。
南楼雪:“小和尚,上边有座庙,我们去看看?”
“好。”观尘回应,可当他抬眼往上望去时,看见庙前悬挂的那盏灯,神色有些恍惚。
脑海中零星闪过几个片段,但却捕捉不住。
好似是一片火海,大火张着獠牙大口吞噬着一切,油灯被逃命的人们推翻,帷帐处处破败,房梁尽倒。
而那高楼之上,也悬挂着一盏灯。
孤灯高照,就这样见证着一场悲剧发生,无声哀嚎。
那盏灯同样映射在观尘的眼瞳深处。观尘心突然被什么抽中,哗啦的刺痛使得观尘呼吸一紧。
“小和尚?”
南楼雪注意到观尘脚步慢了许多,她回头,神色有一丝担忧:“你是不是累了?”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早已发现观尘作息极为规律,除却她受伤难以自理观尘彻夜照顾之时,观尘早起早歇,一入夜便开始打坐入定。
而这些时日跟着南楼雪赶路,确实晚歇了一些。更何况今夜他跑了许久才追上她,现下累了也是应该。
观尘微愣,闻声回神,他垂下眼,摇了摇头,“不,只是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但我并不记得这些事情曾经发生过。”
南楼雪闻言默然片刻,再度开口:“人本就只挑着重要的事记,哪有什么事一直放不下?”
“记不住了就不要逼自己去想,或许那本就是你该忘掉的。”
南楼雪语气淡淡:“不必强求。”
“是你刚说的,不是吗?”南楼雪话锋一转,反问观尘,观尘反应过来后不禁哑然失笑。
而方才那股莫名出现的刺痛也随之消散不少。
山间溪水汩汩而下,庙门紧闭,敲门也久无人应,南楼雪和观尘只好往后山绕去。
可就在他们转身那一刻,身后的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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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南楼雪:你竟然想让我出家?也好。
观尘:没有!不准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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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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