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暗室生光

“什么你我她的,醒醒,我是来带你走的!”

可丹行远显然陷入了某种谵妄之中。

听到晏青剧烈的咳嗽和沙哑的声音之后,他紧紧地咬住下唇:“带我走?你三番两次地抛下我,若恨我,又为何来寻我……”

晏青听不明白他唱的是哪出戏,竟有几分深闺怨妇的味道。

她试图唤醒他:“丹行远,我们还在迦南地宫,闻照野让我们来找摩纳罗花救闻鹤的,你还记得吗?”

滴答,滴答。

地面隐隐震动,冥河水急速流淌。

没有回应,丹行远侧身站在她三步之外看着她,又好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我们跟随溪亭去了海市蜃楼,最后被骗来这了,还走过了满是蛇的沙海,穿过大火来到这里的,你忘了吗?”

丹行远干涸的嘴唇微微颤抖,闭了闭眼:“我没忘。”

在晏青亮起的眼眸中,他缓缓地说道:“我怎么会忘了她?我知道,你不是她。”

“……”

这又是哪出戏?

丹行远浑然不听,双眼猩红:“你得了什么好处?为什么竟学她学得这般像……”

地牢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霉味,混杂着血腥气,微弱的光打在晏青的脸上。他的手微微向前伸,似乎在隔空描摹晏青如今陌生的眉眼。

眼看对面的人显然已神志不清,无法正常沟通,晏青思索片刻,试图接上戏:“那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她?”

丹行远闻言久久不动,眼里满是怀疑,最终他摇摇头:“我要去药王谷,她说她在药王谷等我。”

晏青皱眉,原本对他嘴里的“你”啊“她”啊的论调,只感到糊涂,如今听到“药王谷”三个字,便大概明白,这说的定是丹凝霜。

什么意思?难道在她死了以后,丹行远去找丹凝霜反而被她抛弃了?不,不对,最重要的是……

“你说我像丹凝霜?”晏青咬牙切齿地瞪向丹行远。

丹凝霜那副小家碧玉的温婉形象再次浮上心头,哪怕再有眼无珠的人,听了二人的声音都能辨出,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一气之下,她倒想把丹行远扔在这转头就走。

晏青深呼吸一口气,“你是眼睛瞎了,心也盲了,难怪百年以后算不清糊涂烂账。我只负责带你出去,出去以后你爱找谁找谁,我不管你!”

此时,地牢轰隆作响,碎石如雨。

晏青抬头一惊:此地不宜久留!

她向前一步扯开丹行远的手腕,却被对方双手握住,那一片幽暗里,丹行远却双手握住她的手,扯得她倒退两步,跌入一个中草药的苦涩与血腥气混合的怀抱中。

一块巨大的落石砸在晏青原本站立的地方,让人心悸。

晏青很快反应过来,她搀扶起地面上的罗西,箭步上前攥住丹行远的袖子:“丹行远!要发疯等出去再发!”

眼前世界即将崩塌的景象似乎给丹行远带来一丝冲击,他神色一凛,恢复些许理智,紧随着晏青的脚步离去。

所幸地牢的门并未锁上,晏青拖着罗西躲过碎石雨,按照记忆跑出地牢,沿着冥河水的上游跑去。

只是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河边无数的摩纳罗花轻轻地摇曳,石壁上镶嵌着的萤石散发出微弱的光,给人稀薄的希望。

越往上走,震感渐轻,碎石零碎地落下。

身后的丹行远突然甩开了她的手,她回过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又困惑起来。丹行远连连逼近数步,眼睛却失去焦点。

怎么回事?

晏青皱眉,小心翼翼地放下罗西,靠近丹行远。

借着石壁萤石的幽光,她看到一只手抚上了丹行远的脸庞,将他的脸硬生生地转了过去。

那人柔弱无骨地依附在丹行远身上,咯咯地笑着,声音动听。晏青极力地辨认着,在看清那人的面目时瞳孔骤缩。

只见那人居然有一张晏青二十来岁时别无二致的青春面庞,身上更是一袭天蓝色的云山剑派服饰。

那“晏青”丝丝媚媚的眼朝自己扫过来时,瞳孔散发出妖异的光。

晏青心神一震:这是……心魔!

人在心智极动摇的情况下极容易生心魔,修为越高的修士心魔也更具体真实。心魔寄身于修士体内,吞噬其修为,因而一般最初有苗头时就会被掐灭。况且心魔最开始只是一团不成形的雾气,并不算太有迷惑性。

而面前的人实在太逼真,必是长久饲以血肉与灵力,献祭自己浇灌而来。

假“晏青”勾着丹行远的肩膀,整个人都要赖在他身上,而丹行远却不避不让,好似习以为常,只在心魔凑到唇边时生硬地别过脸庞。

晏青上前死死抓住丹行远的肩膀:“饲养心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丹行远没有聚焦的猩红色眼睛望过来,声音带着平静的疯癫:“知道。”

心魔用着晏青昔日的嗓音,一只手细细地抚摸着丹行远的脸庞,脆生生地说道:“郎君可得好好看清楚,莫被什么人勾走了。”

说着,她伸长奇长的舌头,一点点舔去丹行远脸上的血迹。

晏青喃喃道:“你真是疯了。”

她终于知道丹行远口中“她”是谁,却再也不能理解这百年来丹行远究竟是如何度过。

丹行远失笑:“我是想见她想疯了。但越像她,我越知道,不是她。”

他闭上眼,看着昔日爱人如今被逼疯的模样,晏青心底涌上无限悲凉。眼看心魔亮出獠牙,要再次吸食丹行远身上的灵力,晏青再忍不下去,一拳将其击落。

“好啊你,坏我好事,要你不得好死!”心魔翻滚起身,皱眉扑向晏青。

晏青迅速旋身从丹行远怀里抽过长笛,以长笛作剑,上前抵挡住心魔的魔爪。虽说吸食了丹行远的修为,但到底没有经过刀枪试炼,空有一身修为而缺乏技巧,很快落于下风。

见状,心魔悲怆出声,朝丹行远求救:“郎君……”

晏青很快朝她面门扫腿:“别用那张脸说这样的话!”

谁想心魔狡诈地一个翻身,很快躲到了丹行远身后,晏青眼看着那人用着自己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丹行远,就这样的魔物,到底哪里像?像到你要以身饲魔?”

丹行远眉头微皱,似乎因长久的魔力暴走而感到不适,心魔缓慢地将下巴搭在丹行远的肩膀上,朝晏青挑衅地笑:“是啊,就是我这样的魔物,让他看都不敢看……”

晏青丝毫不理会,将长笛放在丹行远手上:“杀了它。”

丹行远攥住握住长笛,却久久不动作:他做不到。

“啪——”

晏青一巴掌甩向丹行远的右脸,瓷白的脸很快泛红,眼神还怔愣。

耐心告罄,晏青双手扣住丹行远的脑袋:“丹行远,你是真瞎了,连我也认不出来,还让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丹行远看着晏青。他内力必是在强烈的波动之中,寄生在他身上的心魔此刻表情痛苦,却说不出一句话,在下一秒如玻璃板碎裂,灰飞烟灭。

而那猩红的一双眼却依旧不变,直直地看向晏青。万籁此俱寂。

他问:“你为何而来?”

她答:“为破你执念。”

他问:“你,过得好吗?”

她答:“百年前死了。”

他于是笑了:“如今回来,是要我这条命吗?”

晏青深呼吸一口气,朝丹行远伸出手:“那你现在,便随我一起走。”

丹行远于是也伸出手,还未触碰到她的手掌心,就硬生生地止住。

他身形摇晃竟如风中残烛,又一行血泪从眼中滑落:“我知道,你不会回来的,你不会回来了……”

丹行远暴走的灵力在一瞬间喷涌而出,周围的碎石与黑水围绕着二人形成小型的漩涡,带有毁灭性质的暗流由此让整个世界土崩瓦解。

嗡——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混乱之中,晏青向前一把攥住他的手。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倒是……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围绕着他们的碎石、倒灌的冥河黑水,乃至空气中弥漫的尘埃沙砾,都被这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攫取、牵引。

当初在密林捡到的无字天书从晏青的衣袖里跌落,悬浮在二人之间。书脊平摊,书页乱翻,散发出一阵阵金光。

无字天书,无界造境。

光线被扭曲吞噬,声音湮灭无踪,只有纯粹的、令人心悸的能量在疯狂撕扯。而在风暴的中央,金光笼罩起一片平静。

在短暂的金光幻象中,晏青恍惚间看到多年前,郑重执起自己手的丹行远。

他用他那永远盛着一滩水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眼睛,缓缓地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若违此契,永堕无间。”

而晏青的回答,是更紧地攥紧了他的手。

书中延申出来的金线,细细地缠绕起二人的手腕,温暖而强大。

风暴中心,丹行远的双眼逐渐清明。

他轻轻地问,又好像不是疑惑:“这也是幻觉吗。”

世界倾倒,光芒暴涨。

当晏青再次抬起头时,竟发觉自己身处荒漠沙丘之上,远处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洒下血红色的光芒。而罗西与丹行远安静地躺在一旁,好似他们只是在大漠上睡了一觉。

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觉?迦南幻术竟恐怖如斯,晏青甚至无法分清自己是何时误入幻境之中。

大漠孤寒,光是流动的金沙,远眺是一望无际的落寞沙丘之国。

丹行远的眉头紧紧皱起,晏青索性伸手替他抚平。

她眼神复杂而闪烁:“所以,你每次,都是这样刺伤自己眼睛的是吗?”

昏迷在地的丹行远留下一行清泪。

在晏青拂过丹行远的碎发时,手腕间金色的光环若隐若现,隐隐连向丹行远的手腕。

等等,这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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